夫多面色由青到紫,双目如同燃烧的火盆,死死瞪着欺上门来的可恶家伙。
无论是对他,还是对雾族,这都是奇耻大辱。就算是百年前,雾族被中原人压榨到快灭族的地步,也没受过当面羞辱。
此刻若不是他身体里流淌的一丝晋人血脉作怪,就算赔上整族勇士的性命,夫多也要把这几个趾高气扬的混蛋干掉。
挣扎片刻,夫多终于忍无可忍,正打算大喝一声,将角楼下的勇士们招来杀戮,一只干枯的大手放在了他的膝上。
“头人勿怒,退一步海阔天空。何不听听苏公子还有什么建议呢?”
看似一只毫无分量的枯手,却是有千钧之力。
老道士年轻时是位云游四方的方士,被雾族人俘虏后,他用大半生尝试逃跑,始终未能如愿,还付出了终身残疾的下场。
随着岁月苍桑,小道士变成了老道士,他也开始听天由命,在雾人营寨里认真生活。
被捕进寨的晋人不止老道士一个,夫多的生母也是其中之一,他们都经历了相似的过去,最后也都无可奈何的活了下来。
老道士见多识广,夫多从小就被母亲托付给他教导。雾族迁徙,掌握运用晋人的先进生产技术,都是在老道士的提议下进行的。
所以在夫多这里,老道士既是头领,也是师长,他若开口说话,夫多大多会听。
“哼,好!如果你们不是来找死的,还有什么话可说?”
苏和到雾族营寨,当然不是为了挑事,他可没有**到四人对垒二千蛮人的程度。
但蛮人好斗,想与他们打交道,必须在武力上压过他们一头,才能进行下去。
所以,苏和入寨后连压带打,用实力把夫多死死压住,然后才开始讲谈判的砝码。
“头人,你们应该也知道大邮湖的对面新近来了几十万的晋人。前几日,苏某听官府里的人讲晋国要在湖西设立侨州郡,把这几十万流民安置在湖西生活。
我说这话,头人和老人家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苏和故意先把形势与夫多和老道士讲明,他发现老道士在雾族营寨里的地位不低,所以特意语气停顿,目光落到了老道士身上。
“这些我们都清楚,请苏公子继续吧!”
老道士心中大惊,面上却依旧平静。雾族才知道湖对岸来了大批晋人,但却是第一次听到侨州侨郡的事情。
以往也有不少流民途经大邮湖南下,可流民的目标都是长江以南,留在江北生活还是首次。
“听说大湖以东皆是盐泽,晋人善农耕,所以你们才得了生存空间,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活得甚好。
可此一时彼一时,晋国在江东没有土地安置这么多的流民,所以才在淮南设立侨州郡。
意图再明显不过,就是防止流民们过江闹事,殃及江东的士族和大地主们。头人和老人家觉得可是?”
这一回两个人都未作声,只是相互望了一眼,又看向苏和。
“几十万人,就是几十万张嘴,而且这个数量还在增加。
就算晋国运来再多的粮食,也填不饱无家可归者的肚皮。这片大湖和湖里的水产必然是侨民们果腹的粮仓。
刚才入寨时,我恰巧见到寨里晾晒的都是鱼干、湖货,还有盐巴。看来你们与大邮湖的关系也是息息相关。
这就是说,在湖的对岸出现了一个可怕的竞争者,你们如果也靠湖而生,那与几十万侨民相争就是马上会出现的局面!”
“想一想,几十万人对上几千人……在苏某看来,你们的前景可不乐观。
不过想来你们还有不少水产储备,支持个一年半载应该是问题不大。希望侨民们能够早早离开,这样大湖就又是你们独享了!”
讲到此处,就连几个落败的蛮人头领也听明白了苏和的意思。
中原人就像蝗虫过境,他们赖以生存的大湖马上就会被中原人啃光。那样,他们的末日也会到来。
众头领再顾不得被摔得七荤八素的身体,纷纷围拢在夫多和老道士身边大声的争吵起来。
有的主张立刻让全族人出动,把湖里的水产打光;有的则认为要紧关寨门,防止中原人骚扰;更有一个身高体壮的头领提议,现在就带人杀到湖对岸把所有的中原人都杀光,省得他们与己争利。
听了半天,夫多终于忍无可忍,怒喝一声,头领们见状四下退开,乖乖坐回原位。
“苏先生,您既然愿与我等异族讲这些,定是有解困之法,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苏和道出的是雾族人的大危机,这与百年前大海潮来临前的情况极为相似。雾族人为鱼肉,中原人为刀俎,无论他们如何挣扎,都逃不过一刀之劫。
如今,又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故而,老道士再次起身,深深的向苏和又行一礼,一脸的诚恳之意再明显不过。
称号从苏公子过渡到苏先生,传递的就是一个信号。
苏和淡然一笑,也向老道士回了一礼,然后郑重道。
“我等今日入寨就是为了解邻之忧。办法只有一个,与其坐等灾难到来,不如主动相迎。”
“你的意思还是开战?”
夫多对苏和没有师长的觉悟,他胸中被挑起的怒火还未压下,一听对方又说出主动相迎,顿时站了起来。
不久前提议决战的那个大个子头领见状,也兴奋的随之而起。
“非也。此相迎非彼相迎。”
“那先生的意思是?”
老道士也慢慢起身,恭敬的问道。
“下面这十二个字就可化险为夷:化危为机、化敌为友、化异为类。”
苏和言毕,夫多等人瞬时都望向了老道士。这套咬文嚼字的表述,整个雾寨里只有老道士能听得懂。
隔了许久,面色阴晴不定的老道士才抬起头来,疑惑的望向苏和。
“先生之言,贫道也曾想过,只是这十二字中的奥妙如何才能做到?还是请先生明示为好!”
弄了半天连老道士也没明白对方的意思,蛮人们鼻孔喷气又都齐齐转向苏和。
此时蛮人们都未曾想过,他们正像一只只提线木偶,而操纵的人正坐在对面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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