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西项城,以往只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城,如今因为秦王苻坚四十万大军的到来,成为世人瞩目的焦点。
开战两个月以来,秦军所向披靡,一路攻城拔寨,尽收晋国淮西和淮北的大片土地。
督帅苻融带领的前锋部队已经抵达颖口,直逼晋国的徐、兖二州。
由于战线拉得太长,秦王下令各路兵马暂缓进攻,等待主力和给养的跟进。故而项城内外到处驻扎着贪婪的秦人。来不及逃走的百姓,如牲口一般被秦军奴役。
这夜,一团黑影跃入项城内的一座院落,迅速消失不见。院落的主人是已投降秦国的麒麟将朱序,如今秦国的度支尚书。
此时,朱序正在房中批阅文书。行军打仗最辛苦的不是军人,而是掌管后方钱粮物资的度支司。
身为一名降将,朱序被秦王委以重任,担任秦军的后勤总管,可见秦王苻坚的胆魄和对朱序的重视。
所以,朱序不敢有一丝怠慢,夜以继日的不停操劳。
微风拂过,烛火摆动,朱序停下笔,沉静的望向屋中多出的得一团黑影。
“不愧是大晋麒麟将出身,屋外竟然没有一名侍卫!”
来人一身黑衣,面上还罩着黑布,他一开口便让人浮现出一副苍老的面容。
“阁下来我这里有何贵干?”
朱序毫不慌张,将笔归入笔架,好整以暇的望着对方。
“朱尚书不关心在下是谁,倒关心在下来做什么,好气魄!”
“哼哼!深更半夜,不请自来,无脸见人。阁下或是要了结朱某的性命,或是要干些见不得光的事情,除此之外还能有何事?”
“朱尚书爽快,那在下也不啰嗦。在下是替我家主公给朱尚书送封信函……”
“不用了,大晋皇帝和桓将军的歉意我都已经收到了。不管你是建康方面,还是荆州方面的,回去帮我给两位带个信儿,朱序已是秦国属官,只会全心全意为秦国办差。
过去的都过去了,江水不会倒流,西风也不会东归……”
朱序制止了来人再说下去。
在这之前,已经有数拨人找过他,表达了对襄阳之战的歉意,也希望他重回晋国的怀抱,但朱序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他和他的上万部下,在襄阳苦撑了一整年,那时他们多么盼望朝廷能派人来,结果春去冬来,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却什么也没等来。
如今,他丢了襄阳,反倒是成了香饽饽,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秦王对他恩重如山,他若是此时再叛苻坚,那还有何脸面再苟活在这世间?
“朱尚书莫急,在下并不是受你所说的晋国皇帝和桓氏的命而来。再者,尚书大人之前所见的劝规者未见得就是晋国来人。
在下这里有两封信函,请朱尚书看过再说。”
说着,黑衣人将两封信函放在了他的面前。朱序并未有动作,他还沉浸在黑衣人刚才所说的话里。
‘来者未见得是晋国之人!对呀!桓将军这边还有可能表表歉意,大晋皇帝司马曜可能吗?’
这样的问题朱序从没想过,呆了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拆开面前的信函。
第一封信就让朱序动容。
信是朱序的生母韩夫人亲笔所书。当见到信上的笔迹时,朱序当即落下泪水。
原来,在襄阳城破后,朱序便失去了母亲韩夫人的音信。后来他投降秦国,又多次派人到襄阳周边寻找,始终是杳无音信。
所以,朱序当是母亲和家人已经死在了城破之时。却没想到母亲还在人世。
见信如人,手捧着韩夫人的书信,读着母亲的尊尊教诲,朱序止不住的泪流。
“孩儿,晋国养育朱氏一脉,始至子嗣绵延。
国可负我,我不可负国!
你纵有千般委屈,也不可忘记根在哪里,宗在何方……”
放下母亲的书信,朱序拭掉脸颊上的泪水,稳了稳情绪,又打开第二封信。
信中只写了两行字:“往事如风,去而不返。丈夫笑对,过眼云烟。”
“你是奉何人之命而来?”
“我家主公号东来先生。大人只要到了晋军之中,便可见到我家主公。
信已送至,大人可有口信需要在下带回吗?”
朱序一瞬陷入了长考,思绪良久,他才再次开口。
“转告你家主公,朱某会去见他的。”
……
荆州,上明城。
压抑的气氛笼罩着整座城池。
此时,刺史府内桓氏上层族人齐聚一堂,商议一件关乎族运的大事。
“诸位,昨日我这同时收到来自长安和建康的两封书信,分别是秦王苻坚和丞相谢安亲笔所书。
大意都是希望我们桓氏接受他们的指挥。换句话说,今日找大家来,就是商议一下我们是该投秦,还是该拒秦?”
襄阳大败后,桓冲还是第一次将族中高层召集到一起。
自从桓氏一族中桓温、桓豁、郗嘉宾等几根巨擎倒下,又连遭建康之败和襄阳之败后,桓家的锐气彻底被消耗殆尽。
襄阳之败中遭受打击最大的还不是族长桓冲,而是一腔热血立志要恢复父亲荣光的桓玄。
残酷的现实告诉桓玄,他还不行,没有能力扛起桓氏复兴的大旗。
“叔你,这还商量什么?吾等乃晋人,秦人强占了我们故土,跟他们只有战,没有和!”
桓石虔率先开口,在桓氏众多年轻一辈中他是老大,官职也是最高,而且还是名副其实的麒麟将高手。
桓豁死后,他以庶子身份继承了父亲的爵位。可见其在桓豁一系中的地位之高。
“兄长,未必如此吧!晋国皇族对我桓氏一直猜疑,早生了灭之而后快的想法。
叔父,侄儿建议借秦军之势,拥荆州自立!然后再徐图拿回江州、益州这些原本就属于我们桓家的领地!”
桓石虔发表意见后,马上就有族人站出来反对。
反对者是桓熙的嫡子桓为,由于醒熙当年反对桓温,后期又图谋夺取桓氏一族的族长位置,所以一直被桓冲软禁在长沙。
他的几个儿子也受到了牵连,直到襄阳之败后才被桓冲解除了软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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