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6月3日,我碰到一件很有趣且曲折的事情。这几天我本该待在基地里面接接电话,整整资料,给自己找点事做。前两天,我在青云山上邂逅了东瀛的间谍夜萌娘,等于说我的形象已经部分曝光了,为了情报和个人的安全,关键是我掌握的情报,关于我的使用,组里还在考虑,所以我就被安排在基地里做些杂事,就跟以前一样。
夜萌娘的身份很快就查明了,她的掩护身份是山田株式会社驻京城代表处的一位商务代表,表面上是做化工设备方面的生意,其实是东瀛对土星行动反扑的试应手,所以暂时没有去动她的打算。夔鼓子的后事处理原来应该是中调部那边负责的,但是现在这方面的职能已经转到国安去了,所以也是国安出面对公安方面下的指导棋,我们小组都没有再管了。
随着对组里工作的熟悉,李晨风和章天桥的不断鼓励和支持,我也有心开始主动多为组里做些事情,但是这次第一次带队出去办事,就差不多办砸了。按照组长惯用的掩盖事实的手法,还不知道下一步他会出什么点子来对我,是把我推出去,还是要把我藏起来,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我只能默默等待。不过最近整个组里的工作节奏都已经放慢了下来,所以这也不至于让我感觉不好。
从一大早起床,我就觉得无聊,闲下来的滋味不好受,但早上起来跑步锻炼是每天都要做的。清晨,在东方还只有一抹亮光的时候,我跑到了林荫道上,因为艾达喜欢在操场上锻炼,玩单双杠器械和独木桥、胸墙之类的东西,为了避免再次出现被迫和她较量一下的局面,所以我早起锻炼的路线已经悄悄地发生了改变。
我很喜欢西山的黎明,特别是日出时分,朝霞满天,不用说,今天也是一个晴朗而又清爽的早晨。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心胸会豁然开朗,精神也为之一振,阳光会把夜的阴郁色调一扫而光,使你顿时清醒过来。
跑到半路上,我又听到了有人跑步声,为了避免麻烦,我们起来锻炼的时间会比部队起床早一些,路线也会避开部队晨跑的路线,所以在平常除了哨位里的哨兵以外没什么人的路上还会遇见另一个也出来跑步的人,让我有一点意外,当然,在基地里一般情况下的话,安全保障是掩盖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跑过来的那个人居然会是这个基地的最高指挥官毕诗灵,他很自然地跟我打了一个招呼,然后邀我一起跑步,我顺水推舟地答应了。我预感自己会遇到一件非同寻常的事情,因为毕诗灵毕连长不是准备要去带着他的那些兵晨训,而是等着在这里跟我一起跑步,怎么看都是一件不正常的事情。
5i3i,起床号响了,这个时候毕诗灵放慢了脚步,我们已经绕着基地跑了个小圈,已经可以看到小楼的边角了。
“林参谋。”毕诗灵终于开口了,这是一个西北汉子,浓眉大眼,身材魁梧,虽然只是个连长,但带的是中央警卫团的一个加强连,又是军机要地的守卫部队,所以他的级别却是跟我平级,比我的年纪要大一些,因为都是部队里的人,我又负责日常和他们连里的联系工作,所以组里的人里他和我最熟,也算聊得来。
我停了下来问道,“老班长有什么指示?只要我小林能做到的,一定给你办好。”喊毕诗灵老班长是部队里一种有讲究的能很快拉近彼此之间关系的叫法,他参军比我早,正好当新兵的时候所在的部队也是我的老部队,看他似乎是找我有事,我直接就把话给问出来了。
毕诗灵的脸上表情居然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估计是他早就想好的措辞居然一下子卡住了,所以只是很认真的看着我,随时准备开口讲一件让他自己都觉得为难事情。
这是怎么回事?看这样子不应该是公事,而是私人的事情了,难道是毕诗灵打算转业了,然后拜托我想办法帮他找门路留在京城?还是要帮他的随军家属找路子换一个合适的工作岗位?看他这么难熬的样子,我都替他难受了。虽然我也只是一个小参谋,但对京城来说我应该还是比老毕要熟悉一些,和他也处得比较投缘,战友,战友,亲爱的弟兄,一起扛枪打仗,出生入死,战友有事,岂有不帮忙的道理。所以他有什么事愿意来找我,我还是很乐意在能力之内给他帮帮忙的,于是我已经开始考虑等下如何答应下来并介绍他去谁谁谁了。
作为军人,即使是扭捏也只可能是一下子的事情,部队讲究的雷厉风行,敢于担当,所以毕诗灵马上就完全丢掉一切不切实际的顾虑:“那个,林参谋,你是京城人,应该和城里这些部门单位要比我们熟一些,所以我有一件自己私人的事情想请你帮个忙。”
果然是涉及到地方和私人的事情,那么就真的是跟地方上有关的人事安排上的问题了,部队不能干政,这事办起来难度很大,我也无法大包大揽,得去找关系和路子,走后门这种事情吧,虽然我自己不那么喜欢,但是关系到战友未来工作的大事情,不情愿也是要硬着头皮去走一走的,不过现在还只能先谨慎地表示支持,具体要看他到底提出的是什么样的要求。
“地方上的事情啊,还行,虽然我是在部队大院里长大的,但城里方方面面的人物也还认得一些,你有什么事就不要客气直接说就是了,我们是战友,我想办法帮你去找人。”
“那你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有没有熟人啊?”毕诗灵高兴地问道。
“中广啊?!”我皱了下眉头,这个还真没有,但看着毕诗灵那殷切的样子,我马上就想到了另外一个交游广阔的家伙,以我和他的交情应该也会愿意帮忙的,“我可以找朋友去说说看,他在中广那边应该有朋友可以帮忙。”人际往来就是这样的,就像以前在大院里和外面的老炮约架的时候,本来也许是两个人的纠纷,但是各自呼朋唤友之后,朋友再找朋友,就可能变成上百人的打群架。
“那真的谢谢你了。”毕诗灵喜出望外,脸上笑开了花。
“不过老毕啊,你怎么想起要去广播电台啊?这些宣传系统的单位即使是有关系也是很难进的,而且待遇还不是很好,关键是专业不合适啊,我跟你说啊,你要是喜欢进政府或者是企业,我有过硬的关系可以帮你。”
我正讲得起劲,毕诗灵却是一副有点见鬼的表情,他打断我说:
“林参谋,林参谋,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啊,我没有说我要转业啊,我军装穿得好好的,还没有要转业的想法。”
“啊!”原来一开始就是我搞错了,这让情报专业的我感到有点丢脸了,所以我有点讶异地问道:
“那你问我在中广有没有熟人是为了什么事啊?”
毕诗灵看了一眼我,他那一直带着军人职业特征的脸庞突然显露出某种类似激动的神态,他小心地左右看看,带着一种欣喜的微笑放低了声音对我说:
“我想要请你帮我,帮我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去翻录首歌回来,这首歌是最近才刚刚播出来的,街上也买不到带子,可是我听过一遍以后,实在是太喜欢了,起码要听上个三天三夜才过瘾,我给电台写了信要求重播,可这远水解不了近渴啊,想得啊连觉都睡不着了,这不,我想来想去只好大老早地就爬起来特意来找你帮忙,拜托,拜托!事情办成了我到山上打野味感谢你,我们炊事班的老马做野味可是一绝,包你吃了啊还想吃。”
“哎呀!多大的事呀,这事好办,什么歌啊,在哪个栏目播出的啊,你告诉我,我用最快的时间帮你办好了。”
不就是翻录一首歌嘛,现在大家喜欢听点歌曲啥的,听广播一下子就过了不过瘾,但是街上的音像店里卖新歌的磁带又少又贵,所以很多人也不讲究那个声音质量,直接拿个双卡的录音机就借了别人的正版磁带来直接翻录一盘,更有甚者找不到正版带就从别人翻录的带子上再来翻录,直到声音里的电流声达到噪音的地步才肯罢休。
有的人甚至还喜欢从别人那里借几本磁带,然后自己动手来挑选出自己爱听的歌曲再翻录成一本合辑,在空白磁带上贴上小字条,写上里面歌曲的名字,所以一本带子里可能有港台的流行歌,也可能有协奏曲,还可能有相声,总之就是一个大拼盘。当然即使是空白磁带对有些朋友来说也是有点贵,所以要加以珍惜利用,一本空白磁带录了洗,洗了录,直到磁带报废了为止也是常事。当然这些都还是一小部分人或者单位的享受,毕竟买一台录音机要一般职工的几个月工资才够,还得要有票。
你要是扛个三洋的双卡录音机放着音乐在街上走,那张扬的感觉,绝对是街上走到哪里都注目的焦点。
“新的空白磁带和歌名、栏目名都在这里,谢谢你了,林参谋,搞好了就打我值班室电话,那我先带部队去了啊!”
毕诗灵说完,就把一个小袋子往我手上一塞,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先跑了。
“这个家伙!”我摇了摇头。看了下袋子里的东西,是一本没开封的tdk空白磁带,看包装还是高级货,还有张字条,上面写着歌名、栏目的名字,我也没在意,东西齐就行,反正我这段时间又不准出基地,我答应下来但是要另外找人去办,只是过道手而已。
毕诗灵这个家伙是他们团里有名的“唱歌疯子”,从黄土地里走出来放羊出身的他不但唱得一曲好信天游,还非常非常地喜欢唱歌、听歌。连带着他带的部队拉起歌来也是非常地厉害,他拉歌打拍子也是行家里手,深得声情并茂、手舞足蹈、张牙舞爪之精髓,极尽肢体语言夸张、煽动现场气氛之能事,要是专业指挥家见了会气出心脏病,但却深受官兵们的喜爱和欢迎。反正我走过的部队里头,他们连唱歌是声音最响亮的,表情是最投入的,会唱的歌曲也是最多的。
他喜欢到什么程度,这么说吧,他来主动找我办私事其实是有违反纪律之嫌的,因为我们组的保密纪律要求之严,他这个基地负责人也是没有命令不准踏入小楼一步的,更不能私下和组里的工作人员联系的。冒着挨处分的危险就只为一首歌能先听为快,我也是真服了他。
我一路慢跑跑回小楼。这回要吸取上次在歆县武装部放了秦晴的教训,一切行动要听指挥,我瞅着李晨风有空,就把毕诗灵拜托我的事情向他做了汇报。
到底是住在人家毕连长的地盘上,平日里部队里对我们组交办的事情也是兢兢业业、认真完成的,毕诗灵爱唱歌的事情李晨风也深有体会,人家开饭前都要吼上一吼的,李组长充分发扬军民鱼水情的精神,大手一扬说,这事我知道了,正好陈观水要送谭燎原进趟城里,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交给他去办吧。
我得了组长的许可马上就找到了陈观水,把事情跟他一说,他也爽快答应了,正好顺路,这事对他来说真的不是个事。
直到下午快吃晚饭了,陈观水和谭燎原才开着车回来了,我立马迎了上去。
“怎么去了这么久?”
“还不是因为帮你办的那破事,等了好半天才搞好。”
陈观水有点半埋怨半请功邀赏的口气说道。
“这么点小事还能难得住陈大少您啊?那我真的要去打听打听,今天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
“你见过几十上百号人围在中广的技术机房里就等着翻录磁带的吗?都是为了那同一首歌曲,真tmd受欢迎,找熟人都不好使,都得排队。”
“真的假的啊,哪有这么夸张的事情。”
“真金白银的真,不信你问问老谭。”
谭燎原在边上点点头,然后摸着自己的光头道:
“我们一进去话都还没说,他们中广的人就问,你们是来翻录磁带的吧,陈处长就说是啊,他们一摆手说,那你们排队去,到机房门口一看,简直都抢疯了,人还在源源不断地来,从来没见过这场面,听说后来还惊动了中央首长,批准他们动用一种新设备,能一次录很多盘带子,才让我们抢到了两盘。”
“怎么是两盘,不是说只要一盘的吗?”
我问道。
“老子劳神费力,也得听听到底是个什么破歌那么好听,害得大家都在抢,也不能亏待了自己不是。”
陈观水说起来憋了一肚子的气,看样子他是开后门没开成,作古正经地排了队抢到的,说明那些会跑去中广抢着翻录磁带的家伙也不是一些等先之辈。
“喏,给你!你去送给那个毕癫子吧,不就是一首歌吗?早听几天,晚听几天有什么区别啊!新星演唱会的前排门票,我一个电话就送到手上,为这玩意我还得排队,真的是折了自家的面子。”
“那我先替他谢谢你了,他说了事情办成了请我们吃野味,你就等着吃好的吧你嘞。”
我先是给连值班室打了电话,然后就在门口等着毕诗灵过来拿了磁带,等他非常感谢高高兴兴地拿着磁带走了,小楼里已经响起了音乐声,这是陈观水从章天桥那里借来了录音机,在放着他辛辛苦苦弄回来的磁带,因为已经是下班时间了,所以他把录音机的音量调得很大,整个小楼和院子里回**起一种闻所未闻的激昂的旋律和歌声,有一种催人奋进、百折不挠的力量随着那歌声直接灌输到人们的心底。
一切美好只是昨日沉醉
淡淡苦涩才是今天滋味
想想明天又是日晒风吹
再苦再累无惧无畏
身上的痛让我难以入睡
脚下的路还有更多的累
追逐梦想总是百转千回
无怨无悔从容面对
风雨彩虹铿锵玫瑰
再多忧伤再多痛苦自己去背
风雨彩虹铿锵玫瑰
纵横四海笑傲天涯永不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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