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年号悄然由咸安变到宁康,个中滋味只有当事者方能体会。长河不会因为一片浪花改变流向,但一片浪花却有可能改变一潭死水。
司马道子一连把自己关在府中三天没有露面,一些脑瓜活泛的手下悄悄开始托关系找门路为自己的将来做起了打算。
湘宫巷的一座宅院内,郭氏将肥厚的脸蛋贴在墙上,努力去听隔壁的声音。今日王公子登门,不知是健忘,还是心不在焉,竟一反常态没有把她赶出院去,于是郭氏才有机会扒在厨房墙壁上偷听他们的谈话。
“······”
“好了,国宝!现在事已至此,再埋怨已经没有意义!我们现在要么改换门庭,要么就留下来继续帮司马道子渡过难关!”
“改换门庭?如今谁不知道司马道子大势已去,谁又愿意接受吾等这般丧家之犬?”
“那不就得了!我们只剩下一条路可走。”
“走不通啊,牙儿!司马曜现在是皇帝,他会忘了盘龙玉带的事吗?”
王国宝现在对司马道子已经心灰意冷,想他绞尽脑汁想出的万全之策,竟然是助司马曜登上了帝位。这群长着猪脑子的天师道众,进宫不去找太后和司马曜的麻烦,却偏偏把皇帝烧死成全他人,看来司马道子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呐!
“事在人为!国宝,司马道子是司马曜唯一的弟弟,即便是以前做过错事,他也不会痛下杀手的。更何况,现在大晋国说话算数的是褚蒜子,还轮不到司马曜张牙舞爪。妾以为,此时如果争取到褚蒜子的支持,那司马道子一定可以东山再起的!”
“崇德太后凭什么会帮司马道子这块烂料?”
“凭什么?当然得凭国宝的父亲是当朝第一辅臣喽!只要王大人愿意出力,司马道子必然可以翻身。”
“牙儿,吾阿爷连吾都瞧不上眼,更别说司马道子这块烂料了!你让吾如何去与吾阿爷说呢?”
“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如今,你我的任务就是要改造司马道子,让太后和王大人,以及所有朝臣们看到一个真心悔改的有为皇弟,这样你我才翻身的机会呐!”
······
宁康元年的建康宫,落寞之人无数,兴奋者也比比皆是,但始终把神经绷紧的却只有崇德太后和她的一众辅臣。
帝位更替的旨意颁布后,建康宫里便乱作一团。
褚蒜子既要马上着手老皇帝的葬礼,又要一刻不停的准备新皇帝的登基仪式,还要分心修复被乱匪们损毁的宫城建筑。但这些都不是最劳神的事情,她的心绪一直放在城外,那位执掌大晋军权的一品大将军身上。
出人意料的是桓温并没有作出反应,连一卷问询的奏章也没有出现在紫霄殿的案头。建康城内外像是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沉浸在新帝登基的喜悦之中。
苏和谢绝了褚蒜子的挽留,也拒绝了褚蒜子擢升他入辅臣行列的提议。
他能理解此时褚蒜子需要自己人独挡一方的迫切心情,但那不是他想要的,或者说他现在还不能把自己置于聚光灯下,步诗魁与王猛的后尘。
苏和很清楚,他想要得到的是什么,对手又是谁?
故而,苏和以养伤名义向褚蒜子告假,准备出宫到小玉的粥场休养一段时间。回到谢府,又以同样的理由向谢安和刘夫人告假后,苏和回到下人小院收拾自己的衣物。
“嗨!你小子跑到哪里去了,好几天不见人影?”
杨早七和邓艾刚下轮守,见到苏和回来都兴奋的围了上来。
“你这脸是怎么了?挨打了?”
等发现苏和脸上的新伤,两人都是一愣,语气也凝重了几分。
“谁他娘干的!走,某和邓郎现在就给你找回来场子!”
“大哥,你俩手轻点。没人打我,是这么回事。”
杨早七和邓艾虽然人穷,但都把义气看的极重。苏和知道自己要是说出浓眉毛的事情,这两个愣货真敢满城去找。于是,苏和马上开动脑筋,编出一个牛车宫前受惊,自己奋勇救主,结果被甩到利器这上毁了帅容的英勇故事。
“怪不得这几日老爷回府都是阴沉着脸,原来是被你小子弄得啊!”
杨早七瞬时恍然大悟,见到苏和收拾衣物,又是大惊。
“你不是被夫人赶出府了吧!”
“没没,大人和夫人的人品你们还不知道,他们让我回家养两天,等伤好了以后再回来。行了,你们俩也累了一个晚上了,赶紧睡吧,有事回头再说。”
苏和连忙制止住杨早七的胡思乱想,抱起包裹就要往外走。
“诶!等等。这两天你不在,有个和尚和小郎找了你好几回,叫什么来着?”
“慧远和顾什么之!”
“对对,就是慧远和顾什么之!他们让某等给你捎话,说他们在瓦官寺等你。”
一听是这两位,苏和当即目露神光。
前回三人在瓦官寺里聊得意犹未尽,约好再见,正好他现下无事,去与两位大师讨教一番,也是难得的人生快事!
自从与苏和见过面后,慧远和顾恺之都觉得遇上了知己,于是两人就在寺中住下,等待苏和再次登门。结果两人耐着性子足足等了苏和半个月,也未见其踪,只好亲自上谢府去寻。
再次来到瓦官寺,向撒扫的小沙弥报上姓名和目的。时间不大,便听到一阵木屐声由远及近飞奔而来。
“哎呀!苏兄,小弟可是苦盼兄长多时了!快快,里面请、里面请!”
“为兄在谢府当差,身不由己。令贤弟和大师久等,深感歉意!”
“嗨!都是自家兄弟,客气什么!兄长,走走走,慧远大师在里面可是望穿秋水了啊!”
顾恺之身披一件布衫,脚踏木屐,连衫带也没系好就跑了出来。见到来人果然就是苏和,立即眉开眼笑的拉他入内院。
苏和哈哈大笑,一手夹着他的破包袱,一手拉着顾恺之,两人连理而行。此情此景,使得沿途僧众都不免停下来观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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