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钰和樊桃花的婚礼定在一个月后。
整个朝廷都忙起来了,皇帝大婚是这个新王朝成立以来的第一场重大庆祝活动,儒生们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这件天大的喜事中去,有关仪式被反复辩论,力争符合古礼。
这几天朝堂上天天在吵架,吵的内容极其无聊,除了皇帝婚礼上的衣着,便是婚礼上的礼仪,要不就是婚宴上的吃食。
儒生们各执已见,争论不休。皇帝不胜其烦,忍不住怒道:“是朕的婚礼,你们瞎吵吵什么?不要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礼仪从简!”
皇帝定了调,事情好办了许多,礼仪尽量简化,但是排场是不能省的。这不只是一桩婚事,也是一桩政治大秀。也就是说,这场婚也是结给天下人看的,万不可寒酸。
御史大夫府第里也是忙乱不堪,樊崇每天春风满面,大声吆喝着,指挥家人准备着庆典的东西,一丝一毫也不容差错。
他不用上朝理事,就把所有的精力投注到这件事上,力争让自己的女儿风风光光地大嫁。
杨音也很忙,他的侄女杨素青将作为妃子,与身为皇后的樊桃花一同出嫁。
杨音的大兄死得早,留下一儿一女,杨音都当成亲生儿女一般抚奍。能嫁给他一直看好的小皇帝刘钰作妃子,杨音十分满意。
杨素青是个刚满十四岁的小姑娘,她可不像十五岁的刘钰有着一颗三十岁的心脏,她就是一个纯粹的孩子,对男女之情懵懂无知,尚不清楚这件事对她意味着什么。
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着皇帝的婚礼,这件事点燃了整个长安的热情,几年来处在战乱中的长安市民,一直挣扎在生死边缘,如今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太平日子,正需要这些谈资,来丰富一下他们无比饥渴的娱乐生活。
在这个几乎普天同庆的气氛中,突然出现在了一件煞风景的事,而且这事儿还有越闹越大的趋势,让整个长安的气氛都为之一变。
事情起源于一个小人物,在整个长安他是一个小人物,但是在城外的某个军营中,他也算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
江阳营的钱巨人是个狠人,他不仅在战场上狠,下了战场依旧是狠,他在营中的地位相当于泰山营的王二楞子,拳头最硬,无人敢惹,他小名叫做小虎,营中人都称其为“钱老虎”。
钱老虎是黄兴的小舅子,手下七八百人,都是营中最凶悍的战士,虽然人数不多,却是江阳营的实力担当。
黄兴是左大司马逄安的亲信,逄安一向对钱老虎比较赏识,几次向黄兴要人,想让他去做自己的侍卫队长,黄兴考虑到营中的战斗力,便一直推托,直到破了长安,觉得以后没什么仗可打了,才答应了逄安,让钱老虎这几天就过去上任。
钱老虎无愧于他的姓,他贪钱,每到一处,便拼命搜刮,不惜使用暴力,时常打伤百姓,甚至打死人,虽然有军令“杀人者死,伤人者偿创”,但是营中人都替他遮掩,事情常常是不了了之。
钱老虎前一阵随黄兴在别的县城屯守,没有和大军一道进攻长安,等到他回到大营,营中风气全变了,居然没有人进城劫掠,大家都在营中忙着踢球看球,这是什么意思?
钱老虎做梦都想进长安城大捞一次,万万没有想到,长安城是到了,但皇帝陛下竟然下令禁盗,直接约法三章了。
更过分的是,他们江阳营竟然没有屯扎在城里,依旧呆在城外,据说是因为城里没有地方,搁不下那么多人。
钱老虎才不信这鬼话,凭什么羽林军和濮阳营、汶阳营可以住在城里?他们江阳营就得苦哈哈地守在城外?老子偏要进城去凑热闹!
于是他便约了几个兄弟,一道进城去闲逛。赤眉军各营也无所谓什么出入营管理,大家都闲散得很,尤其是现在,将军校尉都没心思搭理自己的士卒,管理更加松散。
进城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钱老虎好不容易挤进城门,已是出了一身的透汗,感觉长安城除了街道比别的城池宽阔,人比别处更多之外,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
钱老虎走在街上,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儿,想来想去,猛地一拍脑袋,对呀,这些个百姓,他们好大的胆子!见到他们青州兵竟然不逃跑!甚至还看着他们笑?真是岂有此理!没见他钱老虎腰间挎着刀呢吗?还当不当他们是兵了?
也难怪他接受不了,赤眉军哪次破城都是鸡飞狗跳、鬼哭狼嚎,百姓根本不敢上街,整个城都空****的,哪有现在这种热闹繁华?
钱老虎见街头一个算命的摊子,一时兴起去摇了一卦,没想到手气差得不行,一下子抽了个下下签,算命先生道:“您今天犯煞星,最好现在回家去,关上门老老实实地呆上一天,明日煞星退了,也就无事了。”
钱老虎呸地一口浓痰吐在地上,骂道:“放屁!再胡说老子揍你!”钱也没给便回身走了。
算命先生摇着头,等他去得远了,自言自语道:“看在你今天有血光之灾的份上,不和你计较了。”
钱老虎走着走着,看到一家开门做生意的店铺,顿时觉得手有点发痒,这种布庄最有钱了,进去不捞十几万钱出来都算白进一趟,再扛上几引布,那简直就是发达了。
他向两个伙伴一甩头,说道:“走,进去看看!”当先迈步走了进去。
老板见来了主顾,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
“几位,您是要做什么衣裳?我来给几位推荐一下。”
钱老虎摸了摸架子上的绸缎,老板忙道:“这种绸子叫做秀水绸,最是细腻光滑,上身别提多喜气富贵了!”
钱老虎也不理他,一路摸索过去,直接就进了柜台,一把扯出台下子面的钱盒子。
老板道:“你,你这是做什么?这光天化日之下,还敢打劫不成?”
钱老虎刷地抽出了刀,啪地一下拍在柜台上,老板立刻便闭了嘴,只瑟瑟地缩在屋角,不敢出声。
钱老虎的伙伴见他直接抢钱,也发起急来,说道:“钱巨人,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陛下已经明令禁盗了,再抢钱要挨军棍的,你不知道,营里有好几个兄弟都挨过,那可真是。。。皮开肉绽啊!”
钱老虎理都不理,自顾自掏摸出几块金子,一串串的铜钱,说道:“怕他个鸟!老子给小皇帝卖命,在战场上流血拼命,拿点钱不应该吗?”
说着将金子向两人手里塞,“来,人人有份!”
其中一个哆嗦着收了,另一个却缩手躲避,说道:“不可不可,陛下免了我的赌债,我已在神前发过誓,绝不能再行劫掠,否则必遭天谴。。。何况陛下发的赏钱还没花完呢!”
“随你!”钱老虎收拾了钱财,也不理屋中的老板,大摇大摆地出来。
刚走出不远,忽听背后脚步声响,十几个士卒追了过来。
钱老虎撒腿就跑,连着撞翻了几个人,拐进一条小巷,跑到尽头,却是个死胡同。后面追兵呼喊着:“在那儿,在那儿,他跑不远了!”
钱老虎是战场上的猛将,岂能被这小小胡同憋住,他不仅没有停下脚步,反而不断加速,冲到胡同尽头,纵身跃起,一手扒住墙头,双脚连蹬上了墙,翻身而去。
他七拐八拐之下,终于甩掉了追兵,长长地松了口气。
钱老虎抹了抹额上的汗,低声骂道:“TMD,不过就是抢两个钱,倒好像抢了你婆娘似的,真要跟老子拼命。”
虽然受了些惊,好在怀里多了许多钱财,钱老虎的心情还算不错。两个伙伴早就没了影,他便一人闲逛起来。
逛了半晌,见前面一处布庄,十分眼熟,竟是他方才抢过的那一家,原来他走着走着又绕了回来。
钱老虎想起方才的狼狈,怒气陡生,抢了你点钱,竟然还敢告密,岂有此理!要不是老板大嘴巴,哪有他钱某人这一番奔逃。
他看看左右,没见到羽林军的影子,一转身别进了店。老板正在柜台内数着钱,抬头见了他,张惶大叫道:“有贼!有贼!那天杀的狗贼又回来啦!”
钱老虎见他喊叫起来,一时性起,拔出刀搠去,将老板捅了个对穿,鲜血喷了他满身。店里还有一个伙计,也被他一并杀了。
钱老虎转身出店,也该他倒霉,迎头正过来一队巡逻士兵,见他满身血迹,二话不说便上前拿人,钱老虎再勇猛,也敌不过几十人一起,被几个少年死死地摁在地上。
钱老虎不仅劫财,又杀了人,情节极其恶劣。因大军初进城,军法简单,遇到这种事,只要禀明值守的长官,便可就地行刑斩首。
也就是说,钱老虎的人生就要到头了!
这条街是龙骧营的一个屯长值守,他一见钱老虎便觉得有些眼熟,辨认了半晌想不起,还是旁边一个来自江阳营的士卒嘀咕道:“这人是江阳营的钱老虎,江阳将军的小舅子,特别能打。左大司马都夸过他,说是难得的一员猛将。”
按说杀了人,应该真接砍了,一听这话,屯长不敢下手了,便挥挥手道:“送去请校尉处置!”
展开全部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