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贵，有的贱......”西尔维娅大气也不敢出，她环顾四周，此刻的图书馆人并不多，她坐的这个角落附近也没人。

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读着这篇专访，像是一个虔诚的教徒在看经书，几个月前，她对这篇专访只是一扫而过，对于山姆埃文斯的头像也无感，不知怎的，回过头来看，却感觉像是被下了蛊。

回想起来，裘德的那个介绍的确很吸引人，虽然他的观点自己有保留意见，却不影响他那丰富的感染力，她终于开始意识到这个组织的不简单。

而这个埃文斯的言论，曾经让她不屑一顾，可是，这几个月之内发生的事情，却让她再度品读的时候，有了全新的感受。

“您这个观点很新奇，可是，在我们美国，这或许是一个十分不政治正确的观点吧？”《领航者》的记者问道。

这也是西尔维娅的问题。

埃文斯的回答简直像完全为她的专业量身定做一般：“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我的观点，我也不关心人类的过去，我只关心人类的未来。在过去，天赋人权，人人平等的观点已经深入人心，我就不再拾人牙慧，而且，我也并不反对这个观点。只不过，当我们展望未来的时候，需要增加一个维度。”

“什么维度？”记者问道。

“就是这些年人们在谈论的人工智能，这个很时髦的概念。可是，有没有人真正想过，它到底意味着什么？仅仅是一些低端工作会被机器人抢走？或者说男人不再需要女人，女人也不再需要男人？再强壮的男人，再妩媚的女人，怎么可能做到机器人那样，让它的伴侣100%的享受、欲仙欲死呢？这些都只是呈现形式罢了。”

“您说的很有意思，事实上，我也采访过一些人工智能的专家，他们表示，不仅仅是低端工作会被抢走，甚至......以后采访您的就不是我了，而是一个机器人，这个机器人已经准备好了各种问题，以及对您可能提供的回答做出的各种反应，它会比我反应更敏捷，问话更得体......”记者显然认为自己的工作不是低端工作。

“他们都没说到点子上，”埃文斯显然并没有给记者和她口中的专家们留任何面子，而《领航者》也并未为尊者讳，还是原原本本的把埃文斯的点评刊发在这篇专访里，“真正的挑战是，人和机器人，或者说，人和物的界限将逐渐模糊，最后融为一体。”

“可否再深入讲一讲？”记者显然没有完全明白。

“比方说，之前，我们认为人和机器的区别是什么？如果一台机器可以通过图灵测试，就可以认定它具备人工智能了，对吗？这样还是太浅薄。具备智能只是一个阶段，具备情感又是另外一回事。从人工智能到人工情感到底有多远呢？”

“人工智能......人工情感......”记者重复这两个词。

“是的，乍一看，这两者有很大的鸿沟，我们可能会想，一个石头怎么能说话呢？华盛顿纪念碑会产生恐高的情绪吗？可是，对我们人类研究到底，我们的情绪其实也是受神经元和激素控制的，而这些东西到最后，全都是电化反应等，或者说，都可以通过非生命的物质模拟出来。所以，一旦我们将它们模拟到人工智能体内，它们是不是就一夜之间具备了人工情感？”

“请继续......”看上去，记者并未完全听明白，但似乎不明觉厉。

“所以，当这一步发生时，我敢断言，它很快就会发生，人和物就不是两种不同的类别，而变成了同类。如果是同类，要么，物会如同人那样无价，要么，人就会像物那样，每一样都有价格标签。”

“哦......您的逻辑原来是这样。”

“这两种可能性你会支持哪一种？”埃文斯发问。

“我.......我想，应该是后者吧，虽然我感觉很不舒服。”

“没错，大多数人都还是会选择后者，尽管这与他们所受的教育一直有些冲突，或者说，与他们所需要表达出来的伪善有冲突。”

“这不能说是伪善吧？”记者虽然看上去听明白了，却仍然抗议。

“那我问你，你家里如果买了一台智能音箱，是不是花了钱买的？”

“是的。”

“好，如果有一天，你对它进行了一次软件升级之后，突然发现它可以通过你跟它下指令的口吻洞悉你的情绪，并且给你推荐一些对应的安排时，可不可以认为它具备了情感？”

“不能这么说吧？”

“不能这么说？如果它对你情感的细腻把握原比你那结婚多年的老公更精确呢？”

“比如？”

“比如说，你看中了一个漂亮的奢侈品包，你可以承受它的价格，但是却有些犹豫不决，这时，你问你的老公：‘亲爱的，我今天看到一个包，有点儿贵’，他会毫不犹豫的回复你：‘哦，贵就算了吧。‘可是，如果你问你的音箱，它的回答可能是：‘亲爱的，听上去你有一些犹豫，是因为价格贵，还是因为你不喜欢呢？在我看来，如果你喜欢，哪怕贵一点，也应该毫不犹豫的买下它，有什么比开心更重要呢？’”

“我懂你的意思了！”记者惊呼。当然，这是西尔维娅读到这里的臆测，她并不在现场。

“所以，你会因此认为，这台音箱就变成无价之宝了吗？显然不会，它的标价依然只有几百美金。”

“那......埃文斯先生，假设您说的这一切都会发生，人也都被标上了价码，谁来判定每个人的价格高低呢？”

“这就是我的核心观点了，每个人的价格，是他所能承担的各种服务所需要的价格的总和。比如说，如果你只能坐公交地铁上下班，你的交通价格就比可以自驾上下班的人要低，以此类推，国家元首的价格是极高的，因为他们能享受到的服务要花很多钱才能买到，有的甚至因为政治因素花钱都买不到。“

“等等，这样说来，您岂不是自相矛盾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