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乐天发觉自己已经完全适应天牢顶层的生活了。最初那段时间的折磨和际遇就如同窗外的寒意一样，慢慢散去。

再也没有生不如死的饥饿感，没有24小时不停播放的美食广告，没有杨果那样的不速之客和后续的刑讯逼供，如果不是牢房和玻璃幕墙，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在正常上下班。

他的伙食继续变好，不但已经恢复了一日三餐，还时不时有些鱼肉之类的大菜，让他不得不天天围着顶层那狭窄的环形走道跑圈来消耗积累的脂肪，而窗外日复一日的明媚阳光对他而言，从刚开始作为初夏来临让他激动不已的信号，变成麻木不仁的存在，朝阳也好，夕阳也罢，阳光在他的眼睛里点亮、闪耀、沉没，却无法激起其中一点点的涟漪。

日出日落之间，他几乎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那次任如烟的探访，让他重新找到了久违的温暖和色彩，而这种感觉伴随了他很长时间，尽管最后她的那个请求听上去匪夷所思。

“她怎么会又那样的想法？虽然，理论上，我就是吴乐天，我和这个世界的吴乐天有着完全相同的DNA与基因，可是，她怎么能真的想跟我去生一个孩子呢？”

他还处于20多岁的年纪，在他看来，男人在这个时候要小孩，简直是疯了。所以，他当时断然拒绝了任如烟的请求，而这个拒绝让她感到更加窘迫，原本她就已经费尽了所有的勇气才敢轻声提起，生怕被不远处的狱警听见。

“抱歉，这个忙......我没法帮......你看，我还在天牢里关着呢，而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你还是找别人吧。”

“不，我只要他，也就是你。”偏偏任如烟羞赧中还带着一丝坚决。

吴乐天微笑着看着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那次的探访以这种略带尴尬的结局收尾。

“我还会来看你的。”任如烟表态。

只不过，到今天，她也没有再度出现。

“到底过了多久了？”

当他脑海里冒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整个身体打了一个冷颤！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这里日复一日的蹉跎岁月！

自从被那几个小混混在一楼放风区域痛揍一顿之后，他刻意的减少了下去的时间，尽管天牢管理者给他传话，“我们已经重建了秩序，不用担心。”

不知怎的，任如烟来了之后，他心中的那种逃脱此地的想法竟然不如以前那么强烈了。

“难道是担心出去后被她缠上生孩子吗？”

他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可笑。

“可是，当初我那股决心呢？去哪儿了？不行，不能这样下去！我被体制化了！”

吴乐天马上回过神来：“难道这一切，都是圈套？”

当初，各种折磨让他恨不得立刻逃出去，证明自己的清白，但现在待遇慢慢变好，加上时不时还有人过来探访，而且都是美女，反而让他在这样的环境中丧失了斗志。

天牢也好，整个局里也罢，迄今没有给他一个痛快的说法。如果他真是杀害钟老爷子的凶手——如同他被关进来所定的罪那样，他早就应该被处以极刑了，可目前看起来并不是这样，但是是为什么呢？杨果的调查表明，他有他们想要的东西，虽然他自己也不完全清楚到底是什么，尽管多半跟他所经历的空天转秩有关，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不直接把他送到莫斯科去呢？仅仅因为这个虚无缥缈的理由就把自己好吃好喝好睡的养着？在他的印象当中，天牢可从来没有过这么好的待遇，毕竟空天调查局是跨政府机构，每年的经费预算审计都是十分严格的。又或者，李寻芳他们已经找到自己无罪的证据？如果是这样，又为什么不释放自己呢？

这些问题他其实都与任如烟探讨过，并且得到了符合情理的答案，可是，此刻它们再度涌上来，竟然没有任何违和的感觉，因为，它们完全可以引导出一个截然相反的结论。

“我其实是被软禁了？”吴乐天直冒冷汗，他不需要费太多气力，便想到了这个结论。

他突然发了疯一般的冲向将他和外面清朗的天空与温柔的阳光隔开的玻璃幕墙，重重的用侧面撞了上去。

尽管没有发出太激烈的声音，他还是觉得整个左手手臂失去了知觉，肩膀差点脱臼，整个人被牢牢的挡住了，而玻璃却纹丝不动。

他整个人都跌坐在地上。

疼痛中，他更加清醒了一些，庆幸自己刚才没一时冲动用脑袋去撞，否则现在肯定脑浆遍地。

他并不是真傻，天真的以为靠自己的血肉之躯可以撞开天牢顶层的窗户，只不过他需要一些钻心的疼来唤醒自己已经有些麻木的身躯和大脑，在那一瞬间，身体的动作摆脱了大脑的指令“不要做傻事！”

前段时间脑海中的那些逃脱计划、各种线索和多种场景，全部被这一撞，喷发出来，散落一地，他弯腰把它们全部拾起来，小心翼翼的收好，排列在眼前，然后，他忍痛扶墙站了起来，将它们重新过了一遍，直到它们重新入驻他记忆最深刻的房间。他需要它们保留在他记忆的硬盘上，而不仅仅是内存。

“这些玻璃幕墙是完全密闭的吗？”怀着这个想法，他慢慢的沿着走道仔细的查看着天花板和地面与幕墙的贴合处，以及幕墙的每一寸玻璃。

一圈下来，结论很明确：整个顶层的玻璃是一整块，没有任何的拼接。这个细节，他之前从未注意到过。

“了不起！火箭整流罩都是用两个半罩拼接起来的，这里居然是铁板一块，不，玻璃板一块。”

心中有一个计划的萌芽被他掐灭，另一个却隐隐约约的冒出头来。

他正准备凑过去，好好的呵护这个刚出了点端倪的新计划，被一阵大喝打断了思路：“你在干什么？想越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