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的话让王坦之和陆始心里都是一沉。事不关己可以高高挂起,一旦关己则是阵脚大乱。
“放屁!几位爱卿不要怕他,朕给你们做主!想要见你们,先让老匹夫来见朕!”
司马曜不知是真情流露,还是特意为之。总之,他觉得自己此刻的形象很符合一位明君的样子,天下为有为者为之,而他就是那个天选的有为之人。
“陛下,桓温倒是与您不谋而合。”谢安淡淡一笑,又把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他给微臣等人下了限令后还言明,一旦过时未见,桓温就会带兵入城,请陛下亲自颁旨召见吾等。”
“放肆!这个老匹夫还敢予令于朕,他···他···他想进城,就能进得来吗?!”
一瓢冷水浇在司马曜青涨的头上,令他的每一个毛孔都感到森森寒意。环顾台下,无人应答,此刻司马曜生出了一丝爬上帝位的悔意。
“此事,你们怎么看?”
褚蒜子终于发话,她未表态,而是先要看看几位辅臣的表现。
“请太后、陛下作主,绝不能中了桓温的诡计,做亲者恨仇者快的憾事呐!”
陆始第一个跪倒在地,声泪俱下。他并不如谢王二人了解崇德太后的脾性,以为褚蒜子是有了把他们交出去的想法。
“下臣附和陆大人的提议。桓温名为召见,实则是为了斩除吾等为太后和陛下忠心办差的大臣,以儆效尤罢了!”
王坦之犹豫片刻,也跟在陆始后面跪倒在地附和道。陆始一见有了盟友,立即变幻嘴脸仿佛刚才在殿上暗贬并非他二人似的,连连称赞道:
“王大人高屋建瓴,一语道中奸贼痛处!桓温这个老匹夫若不是怕吾等忠臣坏了他篡夺大晋江山的美梦,怎能如此狗急跳墙?
太后、陛下明鉴,微臣现在就出城,回吴地调兵,把这个无耻的老匹夫抓到紫霄殿来,任太后和陛下处置!”
陆始三句话不离离城,之前是为躲避王坦之,现在是为了保命。这一回他可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早不早、晚不晚,偏偏在桓温兵抵建康的时候把吴地士兵调了出来,这不是明摆着和桓温叫板吗?所以,他此时出城见桓温,结果可想而知。
几位臣子的言行褚蒜子都看在眼里,大部人还都停留在人的范畴,讲别人事云淡风轻,言自家利锱铢必较。这么看来,殿上唯有谢安看上去还是镇定自若,不知他又是什么打算?
“谢卿,你呢?”
“回太后,臣以为此事无讨论之必要。”
“为何?”
“太后、陛下恕臣不敬,建康不比长安、洛阳,外无城墙、内无坚兵。要与桓温的大军硬拼,无疑是以卵击石。以臣愚见,建康城若能安守一月已属奇迹。所以······”
“所以朕该此刻就弃城了吗?!”
司马曜又是不等谢安把话说完,惊恐的将话接了过去。
登基之后,因其未到弱冠之年,所以朝堂依旧是由崇德太后摄政,他这个正牌皇帝连皇帝瘾都没过过一次,就要成为别人案板上的鱼肉!这种霉运,除了让司马曜感到心中极度的不甘以外,还多出了一份怨恨。
司马曜怨恨那没用的老爹为何不早死几年;怨恨褚蒜子把他塞到了如今这个倒霉位置,怨恨眼前这些没用的大臣吃皇粮不办皇差······
总之他怨天、怨地、怨人,就是没有想到怨怨自己。
“皇帝不要着急,让谢卿把话说完。”
实话难听,何况还是当面说出的实话。
听了谢安的前半截话,褚蒜子也不免有些气恼。大敌当前,团结一心、鼓舞士气才是正道,谢安你不出工也就罢了,还要出个反力,到底是何居心?
“所以,天时、地利、人和,桓温占地利与人和两项,朝廷若想起死回生,只能乞求老天降下福泽了!”
殿内又是一阵沉寂,众人都在品味谢安所说的天地人三才之象。许久,褚蒜子才又开口,“谢卿还是没有回答本宫的问题啊!”
“既然朝廷要争天时,吾等就得随天承命!桓温召,吾等见,成也天运、败也天命,无可争辩。”
“谢大人慎言!”
“谢安你安得什么心!”
起初,王坦之和陆始还没听明白谢安的意思,到了最后,一听是让他们听天由命,顿时要起来反驳。
“好好!谢爱卿言之有理,三位爱卿的壮举定可感动上天,助吾朝脱困!太后,朕以为谢爱卿说的很对,此时确是不宜激怒大将军。三位大人代朕去与大将军晓以原委,一定可当下解君臣之疑,保大晋江山永固!请太后下懿旨派三位大人出城吧!”
司马曜已被谢安一月破城的话吓破了胆,在他看来与其那样死硬下去,还不如现在就不撩桓温的虎须,能混一天是一天。
“这个······”
“太后三思!”
“太后不要中了小人的奸计呐!”
······
皮球最终踢到了褚蒜子脚下,谢安的话虽然难听,但她也知道实情与之相错不远。正如谢安所说,建康城外无城墙防御,内无坚兵拒守,靠王坦之组织的那些杂牌军队,根本不是桓温的一合之敌。
也许,此时此刻千疮百孔的司马皇族真得乞求老天的再次眷顾了!
“好吧!皇帝所言极是,本宫同意你们出城的请求。大将军定是听了谗言,三位卿明日出城见到大将军后,代本宫和皇帝与大将军讲明利害,消除误会,回来必是大功一件!好了,散了吧!”
褚蒜子终于下定决心,与其等死,不如把死马当活马医试试。听到这样的旨意,王坦之和陆始都是铁青着脸。
散朝之后,王坦之和谢安尚未出宫,又被褚蒜子召了回去。
这一回紫霄殿上只有她们三人,褚蒜子又与两人商定了一些明日出城的细节,这才把二人放了回去。
出宫路上,王坦之万念俱灰,他知道此行必是凶多吉少,可他不明白谢安为何偏偏要出城送死,难道他长两颗脑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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