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举着大盾,几乎看不清前方的情况,只能感觉到盾牌表面,噼噼啪啪的声响,那是对手射来的火铳和弓箭。但是,他们只凭感觉也能保持很好的队形,掩护住后面的战友。
战鼓声越来越急,铺天盖地一般,震耳欲聋,双方的士兵从快走,到小跑,再到快跑。此时,双方的步兵都表现出来极高的素质,在这种快速冲锋的状态下,方阵极为整齐,且保持着密集的阵形,一点都不松散。偶尔队伍中的战士被对方吊射过来的箭矢射中,倒在土地上。他身后左右的战士绝不会受到一丝影响,熟视无睹,快速前进,保持阵形的整齐。而受伤倒地的战士,无论受伤轻重,绝不会发出一丝惨叫哀嚎声音,以免扰乱己方将士的军心。
在战鼓隆隆声中,两支部队如同衔枚而行的野战行军一般,沉默无声。直到双方接近到只有几米的距离时,两支队伍才同时爆发出来惊天动地的喊杀声音,“杀啊!冲啊!”
双方战士排成整齐的纵队,就如两堵整齐的且能移动的墙壁一般,猛烈的撞击到一起。最前面先碰撞到一起的是双方的大盾牌手。他们都是力大无穷之辈,且双手持盾,猛力的向前冲撞,那种场面有点像现代的橄榄球比赛中两支队伍最初碰到一起时,互相角力的样子。其实这些大盾手的力量都是差不多的,双方用尽全身力气,将盾牌顶在前面,想要推动对方,结果就是僵持在一起。
由于高举着盾牌,全身发力,这些大盾手都看不到近在咫尺,只隔着两层盾牌的对手,他们感受着对手的力量,口中大声咒骂,用彼此都不懂的陕西河南方言或者女真人的语言,去问候对方的父母祖宗。
而在这些盾牌手的空袭之间,是无数的长枪在来回击刺。在每一个盾牌手的左右都有好几个长枪手,他们把长枪从盾牌的上下左右的空隙中击刺过去,口中大声怒骂和惨叫,许多人刺到了对方身体,也被对方刺中,他们用力拧着枪柄,想给对方造成更大伤害的同时,自己也在惨叫,鲜血从身上飞溅而出,将身边的战友和地上的泥土地染红。
这样密集的战斗阵形,注定战斗是血腥的,此时拼的是勇气,如果有一个人胆怯退缩,就会导致整个阵形的混乱。然而双方的战士都十分勇猛,没有一个人后退,他们宁可浑身是血的倒在泥土地上,蜷缩成一圈,颤抖着抽搐着死去,也绝不会后退一步。后退对他们来说就意味着耻辱,比生死更重要。
在长枪手的拉锯战当中,不断有人死去或重伤倒地,但身后左右总有战士义无反顾的填补他的位置,继续勇猛的进攻。
在双方部队最初接触的一段时间当中,都保持着极好的阵形,这是双方训练有素的体现。
随后,阵形慢慢拉长,就如两堵不停延长的墙壁一般,两支队伍接触的面越来越大。长枪手终于能正面与对手搏斗了。只见长枪飞舞,或横起遮挡,或猛力击刺,或拨开对手的武器,或随着身形的翻转跳跃,做出各种进攻或者防守。
此时双方士兵比拼的是各自的武艺和单兵战斗力,如果平时缺乏训练,力量技巧不足,就很容易被敌人击中要害,凄惨的死去。即便没有立即死去,这种刺入内脏的重伤,在这个时代,也会因为感染而死。但此时双方士兵没有一个软弱怯战,都怒吼着喝骂着奋力搏杀。
极长的战线就如两只怪兽的血盆大口,各种武器就如怪兽的獠牙。獠牙撕咬对方的血肉,每一次,都鲜血淋漓,各种武器很快都被染红,鲜血溅射到身上的铠甲,泥土地上,一股血腥味道也慢慢飘散开。
战场后方,大顺军中军的位置,刘芳亮咬牙切齿的看着前方战场。这是他第一次与满清野战,从他看到满清士兵鲜明的铠甲武器和整齐的列阵开始,他就是知道自己错了。他以前太轻视这些东虏了,这绝对不是野蛮民族,毫无章法,一窝蜂似的胡乱冲锋。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百战精兵,有着极强的纪律性和韧性,整个退伍散发出来一股肃杀之气,这是大顺军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劲敌。
在出乎刘芳亮意料的同时,满清方面对战场上的形势也很惊讶。
多尔衮带着一群文武属下,立马在一处山岗上,观查战场形势,每个人的脸上都十分凝重。他们当中大多数人都对大顺军心存轻视,认为大顺军是流寇,不成气候的流贼,理所当然的以为大顺军的作战也是流寇似的,应该是不堪一击的。但眼前的这支队伍刷新了他们的三观。
这绝对不是一支流贼,而是一支战斗力极强的精锐部队。因为他们清楚满清军队的战斗力,那么也就对战场上的僵持状态,感到不可思议。
多尔衮看着血肉横飞的战场,舍命拼杀的双方战士,喃喃道:“原来大顺军的战斗力这么强!”
他身后文武一时间无人说话,但大家的想法同多尔衮差不多。范文程叹道:“咱们的情报收集还是不够准确,致使咱们对大顺军的战力判断有误。”
洪承畴心中尤为惊骇,他投降满清之前,与流贼作战七八年,他自以为对流贼们的情况了解很深,即便是范青攻克了京师,逼死了崇祯,他也不以为范青的部队会有多么强大。只是以为明朝气数已尽,被范青轻易摘了果子罢了。此刻看到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大顺将士,他的观念才开始改变,原来,这些流贼已经不是当年与他作战的那些农民了,已经强大到可以正面与当世最强的军队野战了。洪承畴忽然有些胆寒了,自己才投降满清不到两年,而两年间大顺军就进步如此之大,那么大顺军会不会还有其它的底牌呢!洪承畴一直以来对清军充满信心,认为这次必定能夺取京师,击败流贼。但此时他的心中被蒙上一层阴影!
田野上的战斗依然在继续,即便最精锐的部队,在长时间的拼杀中,也会散开阵形。此时两支队伍已经慢慢融合到一起,变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混战局面。在方圆二三里的平整原野上,数万将士舍命拼斗,到处都是怒吼声,喝骂声,惨叫声,兵器碰撞声。鲜血飞溅,将武器铠甲都染成红色,连脚下泥土也被鲜血浸透,变得有些泥泞,血腥味刺鼻。
双方士兵都表现出来极强的军事素质,虽然大的阵形已经散乱,但大顺军自动组合成平日熟练的鸳鸯阵,长短兵器和盾牌手,和短弩手互相搭配,使攻守平衡,杀伤力更强。而满清士兵也自动的组成三五成群的小的战斗团体,与大顺军的鸳鸯阵抗衡。他们虽然平日没经过这种小阵法的训练,但多年来的作战,让士兵之间的配合十分默契,也弥补了一些差距。
总的来说,在混战中,双方步兵是势均力敌的,大顺军利用鸳鸯阵的小队作战,配合更精密些。满清士兵配合作战稍显粗糙,但他们常年在黑山白水间锻炼出来的强壮体魄超过大顺士兵,他们战斗时的韧性也更强,这导致双方在战场上势均力敌,互相角力,这需要新的生力军加入,才能改变这种平衡势态。
此时,战斗已经经过一个多时辰了,双方的步兵战士从开始凭借的一腔血勇,到了比拼意志力和耐力韧性的时候了,双方士兵都知道对方不是自己以前遇到过的任何一个孱弱对手。在以往的经验中,只要自己努力拼杀一段时间,有时甚至只需要一个冲锋,敌人就会败退,剩下的就是撵兔子一般的追杀了。所以满清在与明军作战时,会嘲笑明军,说是去撵兔子,就好像他们以前经常打猎一般,一场愉快的围猎。但现在不行了,双方士兵都知道对手很顽强,不能被轻易打败。
双方士兵都杀红了眼,拼了命的把武器向对方身上招呼,过度的兴奋,让他们忘记了对死亡的恐惧,身上的伤口也不再疼痛,每一个人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杀!杀!杀!把武器刺入对面敌人的身体,这时候是比拼战斗意志力的时刻。
清军最先做出动作,掌旗官挥动手中旗帜,位于两翼的,一直按兵不动的骑兵开始出击了。
刘芳亮见状,也命令旗官挥舞令旗,让队伍两侧的骑兵出击。大顺军的骑兵分从左右,如同两条钢铁洪流一般,行动起来。马蹄动地,骑士们高举着手中的刀剑,或者把长枪平放在马头之上,向对面发动冲锋。统领大顺军两支骑兵队伍的将领,是现在大顺军中骑兵作战最强的白旺和李双喜,他们是年轻将领中的佼佼者。
只见双方的骑兵从小跑慢慢到快跑疾驰,最后马蹄声如疾风暴雨一般,铺天盖地,几乎淹没了原野上的一切声音。随后两支骑兵分从左右与对面的骑兵撞击到一起。
骑兵对冲,双方骑兵快速交叉而过,在交叉的一瞬间,骑士们凭借着高超的骑术和精湛的武艺,尽量把武器刺中对手的要害,脖子、胸腹等位置,同时也要躲避敌人突袭而来的锋锐武器。
只听惨叫声不断,无数的骑士惨叫落马,即便受了轻伤也是必死无疑,落马的骑士会瞬间被身后的马蹄洪流给踏成肉酱。
第一次对冲,大顺军落马的将士明显更多,这是大顺军骑兵从来没遇到过的情况。他们虽然平日里也勤练骑术,但比起常年在马背上生活的满清将士,还是稍逊一筹。在马背上,清军的骑术更强,武艺也更精湛,而且他们当中有许多士兵本身就是游牧民族,是天生的骑兵战士,游牧民族的骑术优势是农民出身的大顺军不能比拟的。
在骑兵对冲吃了一个小亏之后,很快双方骑兵也混战在一起。在冷兵器的拼杀中,大顺骑士是不逊于清兵的,也足够勇敢。但清兵骑士在马背上作战,对与投掷类武器使用更加得心应手。他们在作战中,会忽然使用挂在马匹上的劲弩射击。或者忽然后撤,拉弓射箭,在疾驰中接近大顺骑士,然后近距离的射击。有的还会用火铳等热武器。清军骑士们对这种作战方法十分熟练,在疾驰的马匹上,他们会用惊人的骑术保持身体平衡,在近距离射击的时候,专门瞄准大顺骑士的脸部,几乎是百发百中。
在骑兵混战中,只听火铳声和弓弦震动声不断,大顺骑士则不停的落马,大多数是面部中箭或者被火铳击中。他们在骑兵作战中,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战法和对手,结果吃了大亏。
只拼杀了小半个时辰,大顺骑兵损失惨重,数千人伤亡。只见战场两翼,遍地都是大顺骑士的尸体,或者捂着面孔,倒地惨嗥的大顺骑兵。
两翼的大顺骑兵尽管已经十分努力,近乎拼命,但依然抵挡不住,被压制的节节后退。两翼的败退,很快就把中央作战的步兵暴露出来,这给骑兵攻击步兵创造了机会。
满清骑兵最擅长的就是虐杀步兵,他们会突然的靠近步兵,近距离用火铳弓箭进攻,如果一击不中,他们会后撤,再发动第二次,第三次进攻。有时也会利用马匹的冲击力,撞倒步兵,然后再用长武器击杀,或者在飞驰的马匹上,用短武器,刀剑之类,借助马匹飞驰的势能进攻。总之,清军的骑兵非常厉害,擅长将各种进攻方式搭配到一起,异常强悍。
多尔衮看的这一幕,脸上露出喜色,喃喃道:“大清骑兵无敌!”
战场上的不利事态,立刻被大顺军方面察觉到了。刘芳亮捏紧拳头,对身边的亲兵们,喝道:“立刻整队,准备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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