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夫人眼神扫过这群老将,道:“罗汝才作恶多端,虽然号称义军,但行事近于杆子,杀了他是替天行道。他多次投降官军,摇摆不定,这样的人怎能相信他,与他合营?况且,他人马不少,如果藏在大别山或与西营合营,都很难剿灭,这次送上门来,自然不能让他活着走出河南。范将军与我商议此事,因为你们这几名老将都与他关系很亲密,怕你们下不了手,露出破绽,所以才瞒着你们,范将军的整个计划,都是经过我同意的。”
刘宗敏无话可说,他其实应该能想到,今天伏击罗汝才的是李双喜、张鼐、罗虎三名小将,这三人是高夫人的义子,算做高夫人的嫡系,如果没有高夫人的授意,三人怎能配合范青行动。刘宗敏越想越憋气,一甩袖子,转身走了。其余几名老将也沉着脸走出院子,只有田见秀向高夫人拱了拱手。
郝摇旗抱着罗汝才的尸身要走,却被范青伸手拦住。郝摇旗怒道:“他已经死了,我去把他尸身葬了,你也不许?”
范青道:“对不住了,郝将军,罗汝才的尸身我会埋葬的,只是眼前怕他属下不投降,还要让他们见一下罗汝才的脑袋才行。”
郝摇旗愤恨的看了一会儿范青,说了一句,“你好狠!”放下尸身,大步走出了院子。
这时候,南边张村的方向,隐约传来炮响,因为距离远了,有点像阴雨天的闷雷一般。随后马蹄声、喊杀声也隐约传来过来。
李岩不禁道:“他们开始行动了!”
范青微微点头,这次伏击罗汝才用的是张鼐三人,攻击张村则用的是范青的嫡系,赵恩、杨铁柱、丁国宝、白旺,每名将领带领两万人,从四个方向进攻,力求一举击溃罗汝才的人马。
范青让人把院子里的尸体清理干净,然后和高夫人、李岩等坐在院子里等待战报。片刻功夫,就有通信兵骑马过来报告,说张村周围的曹营部队都被击溃,正在四面逃散,投降的人很多。
范青点点头道:“尽量招降他们,咱们现在开垦荒地,攻打开封需要人手。”
那名通信兵得令去了。高夫人笑道:“成了,恭喜范将军大功告成。”
范青欠身拱手笑道:“还依仗夫人神机妙算,英明决策,属下只是附骥尾而行罢了!”
高夫人白了他一眼,道:“拍马屁,说奉承话,你现在说的挺熟练啊!”
范青嘻嘻一笑,他现在和高夫人很亲近,比闯营所有将领都亲近高夫人,连高夫人的亲弟弟高一功都不如他。
片刻功夫,又有骑兵过来报告,说军队四面合围张村,村中曹营的老营连同亲兵有一两万人拒不投降,也不信罗汝才已经死了。
范青点点头,早料到这一招,于是道:“把罗汝才的尸身给他们看,就行了。”
当天晚上,罗汝才的十几万人马几乎全部投降,从此以后曹营这个称号就再也没有了。范青收编了曹营的人马,只一夜间,闯营的人马就接近五十万,成了当时中华大地上最庞大的军事集团。
过了几天,到了六月初的时候,范青已经把准备攻打开封的各项事情都安排完毕了。
这一日,范青正在厅中与李岩和傅宗龙议事,忽然,蓝应城进来报告,说有一名士兵过来求见,说有重要事情禀告。蓝应城上次举报牛金星的阴谋有功,范青事后把他从李友营中要来,提拔成自己的亲兵队长了。
范青让这名士兵进来,一眼就认出来,是一名小校,叫白鸣鹤,是郝摇旗手下的一名校尉。
白鸣鹤拱手急急忙忙的道:“范将军,有一件急事要向你禀报,郝摇旗要哗变了!”
范青吃了一惊,李岩和傅宗龙也是一起变了脸色,郝摇旗是军中大将,能量不小,如果鼓动属下士兵哗变,怕是一场很大的乱子。
“怎么回事?”范青连忙问。
白鸣鹤说,原来那日范青将罗汝才杀死之后,郝摇旗一直心中内疚,认为是自己对不住朋友,他心中对高夫人和范青的做法不满,就生出了离开闯营的念头。但闯营的兵马并不固定,他就召集了多年来跟随他的七八个个校尉,连同亲兵一共五六百人,打算这几天就走。白鸣鹤因为不想离开闯营,就偷偷过来报信,向范青举报此事。
范青一听只有五六百人,心中稍稍松了口气,现在闯营所有军队调动必须同时经过高夫人和他的同意才行,连刘宗敏都不能调动军队。
范青立刻带领众人到议事厅去求见高夫人。此时,议事厅中也是一片混乱,因为高夫人没在议事厅中,来的的都是年轻将领,上次剿灭曹营事件之后,刘宗敏、袁宗第、郝摇旗、李过、田见秀,都请病假不来议事,以表示心中不满。没请病假的只有高一功和刘芳亮,他们二人一个负责中军,事务繁忙,一个出去巡逻,没来议事。所以厅中将领都是高夫人和范青的嫡系将领,全都是年轻面孔。
一听此事,众将议论纷纷,都很愤怒。张鼐火冒三丈,怒道:“双喜,你去集合人马,咱们去包围郝摇旗的宅子,一个也不让他们逃走。”
李双喜也是又气又恨,道:“好,我去集合人马,咱们一起去。”
厅中的将领都是年轻人,年轻气盛,容易冲动,一听这话,都不甘落后。刘体纯、马世耀、赵恩、杨铁柱,白旺等人纷纷嚷起来,“对,咱们一起去,不能放过了这叛徒。”
闯营这些将领都是在商洛山中吃过苦,经历过血战,才走到这一天的,对闯营特别忠诚,对叛徒特别痛恨。尤其是以前经历过高杰和周山叛变的将领,对当时叛徒给部队造成的伤害记忆犹新,提起这样忘恩负义,靠自家兄弟鲜血去升官发财的人,都恨的咬牙切齿。所以大家都不想让郝摇旗安然逃走。
众人一起走出大厅,正想回营分头去召集人马,忽见范青带着李岩和傅宗龙,从院子外面大步走进来,看到众人正要出门召集人马,立刻把眉头猛然一皱,喝道:“你们要干什么去?”
张鼐上前,把要召集人马围攻郝摇旗的事情说了。范青皱着眉头道:“真是鲁莽,谁让你们这么做了?”看白旺已经骑到马上,连刀子都拔出刀鞘了,伸手向他一指,喝道:“没有我和夫人的命令,你们敢擅自用兵行动,简直是放肆,白旺,你给我下来。”
白旺是最怕范青的,赶快把刀子插入刀鞘,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范青慢慢道:“你们在院子里等候,我去见夫人商议,怎么对郝摇旗,我自有主张。”说完背着手,慢慢走入议事厅。
众多年轻将领面面相觑,互相传递眼神,白旺小声说,“看吧,范大将军定然另有妙计。”
众人都知道范青足智多谋,以为他安排了什么锦囊妙计,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除掉郝摇旗,所以大家都一脸期待的站在院子里等待。
范青走入议事厅,片刻功夫,高夫人也得到消息,匆匆走进来,她十分吃惊,问道:“摇旗要哗变是真的吗?”
范青点点头,“我得到消息后,又派人去侦察了,郝摇旗确实有离开的念头,他已经把属下亲信的校尉和亲兵集合在自家院子里,列队准备出发呢!”
高夫人脸上的表情由震惊变得难过起来,叹息道:“摇旗当年是高闯王麾下将领,不是老八队的人。说起来他比自成认识我还早呢!他小毛病很多,但总体而言是个憨直的汉子。范青,你打算怎样对付他,像罗汝才那般杀了么?”高夫人知道范青现在做事手段越来越强硬,杀人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况且郝摇旗对范青也一直不怎么顺服。
范青拱手道:“夫人,我的意思是放他走,不去阻拦或者杀害他。”
高夫人有些诧异道:“你想得开?看你对罗汝才那群人那么凶狠,怎地对郝摇旗却仁慈起来呢?”
范青笑了笑道:“夫人,罗汝才和郝将军怎能相提并论。罗汝才是对手,是敌人,况且他恶行素著,对咱们威胁很大,必须用雷霆手段,毫不留情的清除。而郝将军是咱们自己人,这么多年风风雨雨,生死与共的兄弟。咱们之间不过是暂时的误会,并没有对立冲突。对兄弟战友不能用杀戮手段,要实行仁义,要以情动人。我不想杀他,我要让他走,以后慢慢他会理解咱们的苦心,会回心转意的。”
高夫人十分感动,道:“范青,你这样想,证明你真的成熟了!我替摇旗感谢你。”
这时候,院子里似乎又**起来,一片议论声音。范青走出议事厅问怎么回事。
只见众多青年将领脸上都带着激动表情,白旺道:“刚才咱们派出侦察的士兵回报了,说郝摇旗已经把属下列队,战马马鞍都放好了,随时都能走。”
张鼐叫道:“范将军,事不宜迟,咱们快出发剿灭他,迟了,他就逃走了!”
范青脸色威严的看着众人,慢慢道:“我刚才和夫人商议了,不阻拦郝摇旗,他想走就让他走。”
听了这句话,院子里的年轻将领人人目瞪口呆,心中都十分失望,也很不解。
范青却不解释,只是一挥手道:“你们都散了,各自回屋,谁也不许召集士兵。”
张鼐叫道:“范将军,倘若白白放走郝摇旗,全军将士都不心服。”
刘体纯在年轻将领中年龄最大,也最有威望,他上前拱手道:“范将军,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郝摇旗这样的将领,平时就口无遮拦,常常和范将军唱反调。范将军你度量宽,容忍他,也就够了,现在眼睁睁看着他哗变,拉人马逃走,不加阻拦,这就没法让全军将士心服,范将军,郝摇旗真的不能放他走。”
范青微微叹气道:“我现在主事闯营军事,大将离队,证明我做的不够好,还不能用赤诚之心取信于人,我应该反省怎样才能做的更好,而不是用杀人解决问题。这道理你们也许不懂,但以后你们会懂的,所以请现在按我说的去做。”
范青的神情和语气是那么的诚恳,且充满感情,虽然只是简单的几句,且声音很低,却把大家的忿怒不平之气给平息了大半,尽管这些年轻将领心中还抱着许多疑惑委屈,但谁也不说了。
范青回到议事厅和高夫人相对坐下,想到郝摇旗离队,两人心情都不好。高夫人还抱有一线希望,忍不住道:“摇旗,会不会回心转意呢?”
“但愿如此!”范青也是长叹一声。
院子里的年轻将领没有散去,他们心中觉得这个问题还没有结束。有些人心思较深,想着范青平时的智谋和手段,不会平白无故的放过对手。也许只是口头上说让郝摇旗随便走,其实安排了别的妙计除掉他。更有人异想天开,认为范青有什么长远图谋,让郝摇旗故意假装逃走,以引出来闯营的奸细,或者假意让他投靠官军,以此赚开城门。正当大家都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又有刺探郝摇旗的士兵回报,说郝摇旗的军马已经出发了,正向山谷外面而去。
登时,院子里又是一片议论声音,赵恩跟范青最久,众人便让他在进厅请示一番。片刻功夫,赵恩便苦笑着出来道:“将军还是那句话,让他们随便走!”
众将都一脸疑惑,不知道范青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难道真的是让郝摇旗拉着人马白白逃走?这时,慧剑从厅里出来,道:“夫人说朋友好聚好散,不必勉强,让大家赶快散去吧!”
众将一部分勉强去了厢房等待消息,可张鼐几人十分倔强,还是站在院子里不走。张鼐口中还小声嘀咕,“郝摇旗算什么朋友,朋友就该同生共死,永远互相帮助,互相扶持,中途逃走只能叫逃兵。”
这时,第三个回报的士兵来了,说郝摇旗的队伍已经走到了白土岗山谷口,但他没有离去,而是要回来向夫人和范将军辞行。他的属下亲兵都劝他不要这么做。范青听了这消息微微点头,并没有说什么,高夫人倒是叹了口气,道:“希望他能回心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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