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的一声,一把铁钩破水而入,准确勾住了苏和的衣领。随即一股大力传来,将苏和拉出水面,重重扔在了一条满是“水”人的舢板上。
苏和拼命的大张开嘴,贪婪的呼吸外界的新鲜空气。极度缺氧的脑细胞,像一团迅速充水的干瘪海绵,一下子恢复了运转。
‘得救了,我没死!’
趴在舢板上,苏和脑子像要炸开一般的疼。
缓了好一阵儿,他的知觉才慢慢恢复了过来。艰难的翻过身,苏和想看一看到底是谁救了他。
视线模糊,苏和眼中出现了几个怪模怪样的人。这些怪人手中都拿着长长的铁钩,一边巡视水面,一边操着浓重的方言大声谈笑。
“大郎,今天咱们可是赚大了,回去佛头肯定少不了赏赐!”
“那还用说,说不定这回能赏咱们几个酒喝嘞!”
“美的你吧!你还痴想把范氏小娘子也赏你吧!”
……
听了一会儿怪人们的方言,苏和不得要领,他想张嘴询问,嗓子却像火烤般的燎痛,发不出任何声音。
可能是泡在海水里太长时间的缘故,苏和眼上也似蒙上了一层薄纱,无论怎么去揉,看到的东西仍是模模糊糊。
听到的声音也是一样,“嗡嗡”的回响声很大,像有一群蜜蜂住进了脑子。
从怪人们的言谈分析,苏和觉得自己应该是被几个外地渔民救起,而他们到底来自哪里,苏和一时也分不清楚。
休息了一会儿,苏和觉得恢复了一些气力,他吃力的转回身体望向海面,模糊的视线中,他似乎看到了陆地。
‘到海边了?’
心中狐疑,苏和又使劲揉了揉眼睛。
这次,景物清晰了许多,远处是道平缓宽阔的水岸,漫长的滩涂上,随处可见一堆一团、高低不平的土包。
滩涂上到处都是燃烧的明火,黑黄色的浓烟遮天蔽日,处在舢板上苏和都能闻到一股焦糊的味道。
岸上山包间,不时还能看到一些马匹游弋,来来回回不知在找寻着什么。
舢板距离岸边有些远,再加上他目力不济,苏和隐隐觉得这里很是陌生,并不像是螺湾附近的海岸。
‘难道我已经到了海花岛?’
正疑惑间,苏和猛得听到重物落水的声音,脸上被溅了满满的水。
“诶!怎么把人扔了?”
船工们也听到了声响,见到一个船工将刚捞上来的人又扔了下去,众怪人齐声喝问。
“是个老娘们,打上来也是个赔钱货!”
听了那人的解释,几个船工哈哈大笑,又各自忙碌起来。
苏和满脸震惊,不可思议的向水中看去,果然见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虚弱的伸着手臂,向水中慢慢沉去。
‘这些家伙竟然见死不救!’
苏和一时怒不可遏,扯着嗓子想要呵斥对方没有人性,却还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苏和伸出手,想去拉住那个沉向深水的女人,却根本没有力气,只能眼睁睁的望着手中的几缕长发,心中满是深深歉意。
手在水中不及收回,又触碰到了什么,苏和下意识的一拨,那东西猛的翻转了过来。
赫然是一张已经泡的发白的人脸!
苏和大惊之下,差点掉入水中。这种刺激让他整个人一下清明过来,再看向水中时,身上的汗毛根根倒竖。
舢板根本不是行在海上,而是飘在一段宽广的江面,江水里密密麻麻漂浮着人类的尸体。
而他刚刚见到岸边的那些土包,也不是什么土包,而是一堆堆尸体叠成的尸包!
苏和眼前一黑,再次昏了过去。
他终于明白,自己根本没有获救,而是来到了阴曹地府、阿鼻地狱。
……
许久,一瓢凉水从头淋下。
苏和缓缓撩起眼皮,发现他与大群破衣烂衫之人正处在一所大院之中。
院子一面有座高大的殿堂,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手里拎着长棍,喝骂驱赶着他们这些落魄之人来到殿前站好。
‘地府里值守的不该是些小鬼吗,怎么当差的也是些恶人?难道是怕吓坏了刚来的人,才幻化成人的模样?’
几个小时前,二十七岁的苏和刚刚走上人生巅峰,却在任职演讲时稀里糊涂的被人掳走,其后又稀里糊涂的沉入海底,结束了他的人生。
愤怒、怨恨、不甘。
对苏和来说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过去的终将过去,该来终会到来。
想到自己此刻已然身死意消,苏和反而坦**下来。
四下打量着地府里的模样,苏和心里琢磨着这大殿中坐着的到底是判官还是阎罗。
“你们这帮贱奴都听好了,这里是宁安寺,从今往后你们就是宁安寺的佛图户了!我是你们的管户,以后都叫我张管户,……”
开口的是个虬髯大汉,方鼻阔目、声如铜铃,一件皂青色的长袍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胸口一撮黑毛甚是扎眼。
“我们是良民,不是贱民,放了我们!”
虬髯大汉话没说完,就有几位细皮嫰肉的男子冲到人群前,扯着嗓子争辩。
不等他们继续造次,四周的几名糙汉便冲到几人身前,头上、身上一阵招呼,打的几人连连跪地求饶。
“记住了,不管你们以前是良民还是贱民,到了宁安寺,就是我们的寺户,就要听从寺里的吩咐。今后你们中要是还有人敢不听话,老子就把他扔到乱坟岗喂狼!”
恐吓很成功,剩余之人再无敢站出来反抗的。虬髯大汉满意的点点头,继续神采飞扬的喷水。
“以后你们领了工,就乖乖地听从管户们的安排。有吃有喝又有窝,总比死在外面当个野鬼强多了。咱们宁安寺的寺主可是竺道明大和尚,我现在去请他老人家过来,你们想好活的话,一会儿就都给我机灵点!”
‘宁安寺?佛图户?大和尚?’
苏和脑袋里冒出一连串的疑问,极力搜索着这些称谓该属于地府里的哪一层。
虬髯大汉走后,一个麻脸汉子操着木棍在地上划出一条直线,人多的一边被分配去种地,人少的几个负责寺院的撒扫。
分配妥当,苏和跟着众人在管户那边登记了名录,卷册上怪模怪样的字迹,让苏和觉得既陌生又熟悉。
片刻后,一个中年光头男在虬髯汉的陪同下走出大殿,来到殿外的高台上站定。他环视了下面一圈,眼眸中装着满意之色。
虬髯大汉要比光头男高出一大截,但仍小心的哈着腰伏在光头男耳边献媚的说着什么。
苏和望着自己在地府里见到的第一位领导,心里越发迷惑,这地府里的和尚怎么穿的似个富家翁,脑瓜顶上不见戒疤,胸前手上也不见佛珠,最重要的是那人目光轻浮,没有一丝大德高僧的模样。
要不是这虬髯汉有言在先,苏和绝对会把大和尚直接认做油腻富商。
‘这阴阳相隔,果然尽是不同之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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