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外十里,驻马亭。
这里是官家迎送友朋的终始之地,常年由一什秦军驻守。
围绕驻马亭还搭建了不少简易的木棚,里面竟是些吃食茶酒等小摊贩,往来长安城的商旅军吏都会在这里歇歇脚,望一望远处黑压压的大城。
石亭外缘的一间木棚前挂着一面崭新的青布幌子。这是摊主老邵专门请乡里的私学先生给他写的新幌。
“邵氏茶汤”四个大字苍劲有力,在一众招牌中显得格外突出。下方还有一行小字,写着“鲤跃龙门”。
为此,老邵可是付出了三尾金麒鲤鱼的代价。不知是先生笔力所为,还是邵氏茶汤却有不凡之处,老邵茶棚里的五张大几都坐满了人,忙的老邵滴溜溜直转。
茶棚中的三几上,坐的都是远道而来的举子。他们或是锦衣佣仆,或是麻衣独行,但要去的地方都是秦国朝廷新建的太学——“稷下学宫”。
今年,秦国选士大有不同,一举打破原有的九品中正之制,采取在各州郡以德才推举候选太学生。
故而,选中的生员既有士庶,又有寒门。不过这些举子不论出身门第,他们现在的目标都是奔着邵氏茶汤下面的那行小字——鲤跃龙门。
除了三桌举子,剩下的两桌穿着随意。特别是内里大几上的客人,天气尚寒,他们却只穿着夹衣短裤,**在外的臂膀上隐约能看得见刺青。
纵是这伙人收着戾气,老邵还是觉得头皮发紧,时不时要往驻马亭那边的守军瞄上两眼,心里才会稍许安宁。
除了这桌人膀大腰圆外,剩下角落里的一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穿什么的都有。领头的是位笑模样的老者,看上去人畜无害。
但常年在这驿道上讨生活的经验告诉老邵,这些人也不是好相与之辈,从他们始终不在意刺青那一桌人的表现,老邵就也不敢怠慢。
“青叶兄,你的大名在下在扶风就如雷贯耳。不想,咱们能在此一会,真是三生有幸啊!”
“是啊!是啊!”
“青叶兄龉年倒背五经,整个雍、凉之地,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饮茶中,一桌举子忽的爆发出一阵惊呼,瞬时另外两桌的举子也都围拢过去,围住一位素面白衫的举子,溢美之词泛滥。
“诸位抬举了,青叶惶恐!大家以后都是稷下学子,不必如此客气!”
被围的白面书生面色微红,四下拱手,连连向众生员施礼。
“诶~,你们可知,我们这次入稷下学宫,谁是我们的师长?”
举子们年少轻狂,肆意谈笑。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传出一个得意洋洋的声音,立刻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是谁?”
“快说啊!”
……
众举子见他故意不说,都上前嬉闹哀求。那青年博了眼球,得足关注,这才志得意满的继续说道。
“这次,稷下学宫共有十五位博士,首座博士是宣文君!”
此名一出,茶棚内当即震惊声成片。
“是宣文君!”
“是她!”
“秦国第一个女博士!”
赞叹声未落,那个挑起话题的举子嘴角一扬,又神秘兮兮的将众人聚拢。
“这还不是最震撼的!你们可知稷下学宫的大祭酒是谁?”
被吊足胃口的众举子一听是这样的问题,马上一哄而散。
不论是私学还是官办,学府之中最重要、最关键的就是首座博士,而管理学府的祭酒倒是无人在意。
调事的举子见众人不屑,耐不住性子,大声急道:“稷下学宫的大祭酒,可是丞相王大人亲任!”
“谁?”
“王猛?”
“王丞相?!”
这一下,茶棚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举子惊愕,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那这么说,咱们以后就是丞相门生了?”
被称作青叶的举子率先反应过来,喃喃自语。
此话出口,四下惧惊。片刻后,茶棚里爆发出一阵高过一阵的狂呼。
举子们都癫狂了。这个时代,士庶有别。庶族若想发达,攀上高枝是唯一的途径。
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以往这样的高枝打着灯笼都寻不到,可现在坦途却现在眼前,这让举子们如何不发狂。
成为丞相门生,走上人生巅峰,一切不可能都将变成可能。
可是乐极就要生悲,举子们狂欢完全没有在意茶棚里其他人的感受。
内里一桌的江湖人已经是忍了再忍,可这帮文人不但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弄得满棚喧闹声震天。
终于,一个刺龙画虎的夹衣大汉耐不住性子,一把将一个挤到他身边的举子推开,嘴里大喝让举子们滚蛋。
众举子被大汉的举动吓了一跳,出身寒门的见了对方的模样都乖乖离开,但来自高门大户的举子可不吃他这一套。
他们不但嘴上不吃亏,还把各自的护卫喊来助威。
工夫不大,茶棚里无可避免的成了战场,老邵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此时,他也顾不得拉架,急忙收好钱财,一溜小跑去驻马亭寻救兵。
“都住手!光天化日,聚众斗殴,恶极违令者斩!”
很快,驻马亭的守军就赶到了茶棚,将两伙人分开。
茶棚的损失不大,但棚内有四、五个下人模样的男子躺在地上惨嚎不止。
守军什长瞥了一眼地上的几人,转向动手伤人的三名夹衣大汉,喝问他们为何出手伤人。
夹衣大汉闻言,不慌不忙的退到一边,让出仍在茶几上饮茶的一位瘦高男子。
此人装扮与众不同,身上套了一件麻衣白袍,他迎上守军什长的目光,眼中戾气一闪即逝,双手客气的奉上一块木牌,道。
“军爷有理,实在是这些力奴不懂规矩,先动的手,我们才稍加惩治的。”
守军什长接过木牌扫了几眼,眉头一拧,犹豫片刻后将木牌递还,摆了摆手,让对方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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