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军郑县的屯田校尉王硕近来春风得意,他不仅升了官,一举当上了校尉,而且新取了娇妻,此时正是新婚燕尔,你侬我侬的时候。
更风光的是,他的婚礼是由皇帝陛下主持的。虽然陛下当时正准备出征长安,忙得要死,只在婚礼上露了一面,讲了两句话便匆匆离去,但对王硕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荣耀。
陛下说了,王二楞子这名字不入大雅之堂,应该改一个,二楞子打蛇随棍上,立即请皇帝赐名,陛下不愧是有学问的人,略一沉吟,便因其高大健壮的身材,取了一个“硕”字,并赐字“虎臣”,意为勇猛的臣子,鼓励他为国杀敌,做皇帝帐下勇猛的战将。
王校尉十分高兴,从那之后,再不许别人叫他王二楞子、王巨人,只许唤那个御赐的名字“王硕”,或者“虎臣”。
皇帝陛下给了屯田校尉三千兵马,个个是身强力壮的大小伙子,而泰山将军送来的三千人,大半却是老弱妇嬬。王硕把手下人整顿了一番,一共挑选出青壮三千八百人,又经抚民将军批准,在饥民中招了一千余名青壮,凑足了五千精兵。
至于那些剩下的老弱两千余人,干脆给他们分配了些闲田耕种,转兵为民了。
王硕带着麾下五千人,每日操练。虽然他号为屯田校尉,但陛下并没有给他屯田的任务,屯田校尉部并不像抚民营那般半兵半农,而是一支正儿八经的职业军队,只是他的职责是保护屯田安全,只要有人来破坏耕地,抢劫粮食,王校尉都得立刻提刀上马,带兵杀过去。
自从驻马坡之战后,王硕被羽林军上了一课,认识到打仗不能光靠冲锋,而是要有严格的纪律,士兵间相互配合,因此他特意要了几个羽林郎来帮他练兵,他的军司马便是羽林郎出身。
王校尉甚至参加了郑深办的少学,跟着学认字,虽然他觉得认字这事儿比打仗难得多,但是依旧很认真地去学,因为这是他夫人的要求,对于夫人的意思,王校尉是绝对不敢违逆的。
也是怪了,英勇无敌的王校尉不怕战场上最凶恶的敌人,却怕自己的老婆,那个娇娇弱弱的女子,原来大家叫他陈嫂,如今都叫王嫂、王夫人,王嫂只要面带责备地看他一眼,王校尉便觉得整个心都揪了起来,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挖出来,捧着送上去,只为博老婆一笑。
只有圣旨能和王嫂的话相比,凡是王嫂的话,王校尉必定遵守,丝毫不打折扣地去办,哪怕顶着油灯和两个孩子挤在一起写字,王大校尉也不觉得有丝毫不妥。
每学会了一个字,他还要讨好似地写给老婆看,请她评点,然后缠着要奖赏,这奖赏不用钱不用物,只要王嫂用她粉红色的嘴唇在他的大黑脸上啄一下,王校尉便高兴得孩子似的,在屋子里连蹦带跳。
王嫂早搬离了原来的破旧院子,住进了屯田校尉的官邸里,虽然算不上豪阔,但足够宽敞,王嫂对这房子很满意,对她目前的生活更是满意,她将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里里外外都透着干净。
一向沉静少言的王嫂最近话也多了起来,每到王硕回到家里,总听到她用温柔软糯的声音说道:
“往日的街坊王嫂子一家,半年前逃荒去了,留下了好田五十亩,听说分配给了一家姓张的饥民耕种,张家本来都要饿死了,幸得来到了郑县,得了皇帝陛下的庇佑,一家子都保了活命,陛下真是仁德忠厚,百年难遇的好皇帝,良人,你遇到这样的主人,又对你如此器重,可一定要尽心尽力,以报陛下的大恩大德。”
“今日有人上门来送米粮,说是饥民的口粮,每个成年男子发粮一石,女子和小儿减半,为秋收前糊口之用,当时妾也曾登记为饥民,那粮倌见妾没去领,便巴巴地送了过来,被妾婉言拒绝了,如今依着良人,妾母子衣食无忧,还领这份口粮作甚?陛下费尽千辛万苦搜罗来的粮食,要养这么多人,哪里够用?妾不能为陛下做些什么,也只能尽量俭省着,自己省下一口,那些挨饿的饥民便能多吃一口。”
“良人,今日妾约着几个姊妹上山采野菜,街坊们见了,都轰笑着道,哎哟,校尉夫人亲自去采菜!妾当时都羞死了!后来他们也随妾一道上了山,良人,因为妾是校尉夫人,许多人便看着妾,事事学着妾,妾正好带他们多采些菜,补贴口粮不足,你说,妾是不是也有点用呢?”
王校尉便嘿嘿傻笑,抚着妻子的头发道:“有用,夫人当然有用,尤其是晚上,那可有了大用。。。”
未等他说完,王嫂便飞红了脸,啐了他一口道:“休得胡言!你一个做校尉的,怎么如此不正经?”
王硕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像神仙一样,每天脚底下轻飘飘的,像踩着棉花,见到人总是无意识地傻笑,以前的老相识见了,都觉得有些莫明其妙,不知道从前凶神恶煞似的二楞子犯了什么毛病,竟是转了性,看起来如此和气,每天就知道傻笑。
这多少削弱了他在军中的威慑力,好在如今因为分发了口粮,饥民得到安置,便用不着施粥,也没什么秩序需要维护。原来全城八个施粥点只留下了一个,每日用几石粮,熬两锅稀粥,因为里面沙子太多,除非是实在吃不上饭、饿得要死的人,其他人都不愿来。
郑县的大军都已去了长安,可是依旧是一派忙碌景象,新安置的饥民要收拾新家,炕上铺盖、锅碗飘盆都需要置办,没有房子的要动手建屋,趁着天暖赶紧把房子盖起来。
从城里到乡下,到处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所有的人都在忙碌,人人心中都充满了希望,有了皇帝陛下,本来濒临绝境的人们又见到了光亮,感觉有了过好日子的机会,就是暂时吃点苦,劳累一些,也都没什么怨言。
郑深最近忙得够呛,抚民将军刘侠卿一头扎进了畜牧营,干起了伺候牲口的老本行,把屯田的事全交给了抚民校尉。多亏郑县的一班儒生跟着张罗,总算是把饥民安置得七七八八。
抚民营一共有三万八千人,是一个真正的超级大营,郑深将其分成了五个小营,分别在郑县、沈阳、武城、湖县等地寻觅适合的田地,进行集中的军屯。
郑县因为本地居民走死逃亡留下的闲田有许多,大多分配给了来就食的饥民,抚民营一万余人在郑县东北的湖泊边开垦荒地,此地原是达官显贵休闲乘凉之处,郑深对其土质进行过了解,知道这里土地肥沃,适合耕种,正赶上陛下推行屯田,郑深便专门安排了人手,烧地开荒,平整土地,将土全部翻起疏松,与烧地后的草木灰混合,更能提高土壤的肥力。
新开的田第一年产量不会太高,要耕种几年后方才能成为真正的良田,郑深喜滋滋地看着大片新翻过的土地,幻想着里面长满庄稼的丰收情景,心道,过不了两年,郑县也可以成为产粮大县,自己的家乡会越来越富裕。
等到军屯民屯都安置的差不多,秋收的时节到了,百姓们都忙着收割,抚民营也去帮手。今年因为战乱,田地被践踏了不少,粮食肯定会比往年减产。虽然许多百姓弃田逃亡,好在赤眉军入关是六月,那时地都已经种下,所差的是没有像往年那样精心伺弄罢了。
至于会减产到什么程度,收获之前谁心里都没有数,郑深的预计比较乐观,若是精打细算,大概能支撑着大家伙熬到明年开春,到了那时,今年种的宿麦也快要收获了。
宿麦的种子已经备下,只等秋收完了便种下,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直到有一天,有人来报说,郑县西南的一个村子里遭了劫,不知是哪儿来的贼人冲了出来,正在劫掠百姓的口粮和新收割的粮食。
屯田校尉王硕带着手下数百骑兵火速出击,疾驰到村里一看,贼人已经走了,据村民说是向北面山里去了,走了有一个多时辰。
王硕立即向北追去,追到黄昏时,见前面有一队人马,推着大车小车,正是劫粮的贼人,看数量总有几百人,王硕二话不说,带头猛冲过去,贼人见他来得勇猛,不敢迎敌,立时丢下粮食,一哄而散,可两条腿哪能跑过四条腿?被追上便是一刀毙命。
贼人们见状,不敢再逃,全都跪在地上乞降,王校尉还没杀过瘾,见他们这么脓包,非常恼怒,对着一个贼人喝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这么不禁打?你站起来,拿好刀,站直了,咱俩好好地杀上一场!”
那贼人不住地磕头,连称不敢,王校尉跳下马来,叫道:“你们几个一起上,打我一个人,打得过,就把你们全部放走!本校尉说话算话!”
那些人见他像个黑铁塔似的,旁边又有那么多骑兵,哪儿敢照他说的办,只哀求道:“我等只是些饥民,实在是没有粮吃,才在山里落了草,听说皇帝陛下大赈灾民,本想下山投奔,又怕陛下因平日劫掠之事降罪,故此一直藏身山中,苟延残喘,这几日实在是饿得狠了,才出来找些吃食,不料冒犯了校尉的虎威,还望校尉恕罪,收留我等,从此愿洗心革面,鞍前马后,追随校尉。”
“不行!你们都起来,起来打!不准投降!”王硕最怕的就是敌人投降,杀又杀不得,太无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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